四月初,王上撤了国丧禁令,修盈将军府的那个小子,足足在牢里挨到五月才给放出来,听说在牢里学的乖巧伶俐,再没有什么公子脾气,日日和老妈子们混在一处,抢着烧柴煮饭、扫地看鸭,书是断断读不得了。
三皇子呼兰隽自上次在订婚宴上尝到了十八香的甜头,自知颜府是有好东西的,便从早到晚盼着颜青平大婚的时候,能再尝到点世间珍品。
可这桩满城王公贵族翘首企盼的喜事,却不知因着什么原因,一再地向后拖延。
六月暑气重,王城红红粉粉的像一片花海,宫里头更是好看,不仅花开得多,种类奇特,修剪的也别致。王宫大殿各处都放了冰缸,丝丝凉气兼伴花香,舒服得很。
三皇子殿仍如往日一般,浓浓酒香混着脂粉气,像是蒲柳街上的春花楼。大约皇上也看出了他本性如此,没必要再给自己找气受,自收了他的兵力削了他的俸禄贬他做永王后,也就习惯了他这幅混吃等死的模样。
永王殿里,呼兰隽靠在一副粉锦红绣凤穿牡丹的靠垫上,一双眼睛醉的水汪汪,手里打着把断了柄的破蒲扇,生怕别人不知他是个窝囊废似的,醉醺醺开了腔,
“你说,颜家那位好哥哥的婚帖送来了没有?”
他旁边跪坐着一位太监,模样不老也不少,声音不粗也不细,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就回了话。
“没有。奴才早上便查过了。”
“会不会是塞在哪儿了我们没看见,你要不再去看一看。”
“真没有。奴才查了好几次了。”
三皇子听了十分失落,拿那破蒲扇在腿上负气地拍了几把,
“你说,这世上比十八香更好的酒,是什么?”
“哟,那可真没几个。”
老太监一边说,一边掰起指头,
“不过是无月台自酿的玉含烟,天息门内供的千秋岁,宫府家传的醉太平,还有……还有中原陈氏桃花酿。”
这些酒的名字如同一剂忘忧散,轻飘飘香腻腻地拍在三皇子脸上,让他那张喝得红扑扑的俊脸露出了异常迷幻的喜色。不过这喜色很快,就转化成了一种悲恸,一种使眉毛变形,鼻子变酸,嘴角颤抖,脸皮变皱的悲恸。
“可你说的这些酒,”他把蒲扇盖在脸上缓缓地说,
“本王一样也没有喝过。”
呼兰隽拿起手边一个精巧的红玉瓶子,仰脖痛饮一口,漱了漱,品了品,又砸么砸么嘴,
“黄公公,你跟我说实话,你是把御花园的野猫尿给我灌在这琉璃瓶子里了吧。”
黄公公被这话吓了一跳,接过三皇子手里的酒瓶子,拍着胸口道,
“哎哟我的爷,您也太高看奴才了,那御花园里的野猫,脸盆那么大一只,还给您挤尿呢,不把奴才一口吞了,倒是奴才的福气!”
“那它这味道,怎么比十八香差了那么多呢?”
“您又不是不知道,十八香虽比不过方才说的那四样,好歹也是百花册上排第五的好酒。您若是开了先例偷买,被皇上知道了,必定又要削您的俸禄。”
“可就是这样稀罕的酒。我那位姓颜的好哥哥,订婚宴那日,可是摆了满满一院子啊。”
三皇子躲在他那柄破蒲扇后面,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才转过身看着黄公公,十分委屈地问,“公公,你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活到现在吗?”
“是皇恩浩荡。”黄公公答。
三皇子摇了摇头,脸上的蒲扇给晃掉了。
“是先祖庇佑。”黄公公又答。
三皇子又摇了摇头,流海掉下来,糊住了半张脸。
“是您良好的生活作息和生活态度。”黄公公说时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流了一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