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西的冬天一向很冷。
临近年关,接连下了半月的雪,城郊的远山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些未被淹没的柏树松枝。
因着国丧敕令,王城远不如往年热闹。刑典六卿的官兵时常在街上巡查,若被抓到私自节庆的错处,几顿牢饭是少不了的。听说前几日,修盈将军府上有位十五岁的公子,不过悄悄扎了几个灯笼来玩,就被押进了牢里,即便皇后亲自求情,也没给放出来。
各府为避祸事,通通将显眼的摆件儿藏起来,换上一副简素布置。一时间满城缟素,尽是绵白肃杀之气。
只除了封云街上的颜府。
说也奇怪,皇上一向将国丧之事看得很重,却朱笔亲批了颜青平与长生将军的婚事,订婚宴就设在二月初六。
此时的颜府,院墙上挂着红灯笼和红绸子,廊柱上是用金漆描画的栖枝比翼鸟。
喜气洋洋的一片。
宫云息来的时候,天边的太阳还未落山,此时却已黑透了,天地间只剩下些遥月映雪的微末清光。
“我问你。你娶长生将军,可是真心?可是情愿?”
她自进府见着颜青平,便只问这一句话。问了许多遍,声音听着又醉又哑,像把被风吹散架的破铃铛。
今天早上请帖送到的时候,她不相信。
看见颜府那些红绫绸缎,大红喜字的时候,她不相信。
直到方才亲口问了他,她还是不相信。可他就站在那儿,站在红泱泱一片的长廊里,站在白凄凄一盏的月光下,对她说,
“我是真心,我是情愿。我的婚事,不劳姑娘费心。”
她问十遍,他就答十遍。问百遍,他就答百遍。
声音沉静,听不出一点儿难过。
一直答到她不得不相信了,直到,她连一句祝福的话都讲不出来。
知交至今十二余载,颜青平于她,既是自小带她四处玩闹的颜家哥哥,也是天息门里常来陪她的师兄。可此时站在几步远的回廊里,竟比少时初识那日还要生疏。
她来之前,在无月台喝多了酒,走路不大稳当。她扶着手边一根描了鸳鸯图的红柱子,打算等酒劲儿略消一消再走。
不过就是旁人喝盏茶的功夫,却有好些过去的事,雪片儿似的往她脑子里飞。
她想起来,他俩一起捉过碧渊十三天的红锦大鲤鱼,爬过占星台的铁皮老杏树,喂肥了好几只御花园的花斑野猫。里头有一只玳瑁花纹的,胆子大得很,把殷太妃娇养的雀儿都叼了去,还害得他俩挨了太妃的打。
她想起来,她刚进天息门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子,即便师父疼她,也不能总陪在身边。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落霞峰的师叔来找她师父问道。
因为,颜青平总会跟着一起来。
每次他来,她就会问,“师兄来此,可是找我师父有什么事?”
他总会答,“我跟我师父一道来的,不找你师父。”
她再问,“既然无事,好好在落霞峰呆着不好吗?何必劳累跑到瑶山来?”
他就会蹲下身子,一双桃花眼无比认真地盯着她,说,“历尽千辛万苦,当然是为了来看你啊。”
其实落霞峰与瑶山比邻,哪有什么千辛万苦。
情话虽假,不耽误她爱听。
他每次见了她,都会这样说,说了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说得她梦里都听得到。
宫云息从小常在颜府里玩儿,熟得像自己家,却从未见过这般红彤彤的庭院。
她抬起头,问他,
“那颜先生以前同我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吗?”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回答。
她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