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时很惊讶,当时夫妻俩悠悠闲闲地坐在树下说话,査伯父自夸说仆妇们要么没轻重,要么没技巧,还是他按得最好。你外祖母笑吟吟地夸赞说:那是当然。要是你当官当絮叨了,可以挂牌当个郎中,说不定还能赚很多诊金贴补家用。你外祖父说那你赶紧好吧,我也好人前说嘴,要是连唯一一个病人都没治好就去悬壶,会被当骗子打的。
我没见过这样的夫妻,年幼不懂事,只觉得眼热心慌,急急忙忙地跑回家,脸上火烫,倒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然后就是你娘。我们到北京的时候正是早春,赶上倒春寒,风冷得跟刀似的。第一眼看见你娘的时候,你娘全身裹在一个白狐皮的斗篷里,嘴上还挡着一个厚厚的帕子,毛茸茸的只露一对眼睛。奶娘抱着她,跟着你外祖母来看望我们。一到屋里,取掉帕子,圆乎乎的小胖丫头,头上带两朵珠花,皮肤雪白,不像母亲,长得像你外祖父,眉目清秀,浑身的肉肉,闻着还香喷喷的,非常可爱。我弟弟楚生念书时拿明山秀水练造句,写过一个句子,说樱姐儿长得就像江南下了雪的明山秀水。师傅说狗屁不通,打了他一顿。我爹爹一向严厉,那回少有地说楚生这顿打挨得有点冤。樱姐儿眉如远山眼如秋水,比作明山秀水不算错,不过她这会儿白团团一脸鲜肉,只好是积雪的江南了。你外祖父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还赏了楚生一本字帖,夸他观察仔细,词也用得准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你娘的性情?印象最深的就是贪吃,嘴不能停,总是喊饿。那种家庭怎么可能饿着她?大约天生就好吃吧?一家子大人照看她一个,自然不能让她随意吃撑出病来,所以樱姐最是好客。客人一进门她就招呼丫头拿好吃的来,我们不吃都不行,小胖手亲自塞到你嘴里。我弟弟楚生被她猪仔似的喂。查家的各色细点精致无比,楚生也是个贪吃的货,给吃就张嘴,永远不说饱了,樱姐生性大方,楚生不饱她就自己忍着不吃,专心地喂楚生。你外祖母笑着说,这下好,有楚生在,我倒不愁樱姐了。我们每回走的时候奶娘总是不忘给楚生带一点帮助克化的药,那药也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
樱姐养得娇嫩,经常撑得睡不下,奶妈或者你外祖父就抱着满院子转着消食。都这样了,无论看见谁,还要问一句:“你吃肉馒头不?你吃什么什么不?笼笼里头还有。”两家人都知道,樱姐邀请的目的就是要和你一起吃,我们就赶紧说饱了,吃不下了。她这才作罢。嬷嬷笑着说:一直这么吃可怎么得了?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么吃吧?要是大了还是个胖丫头,怕是婆家都不好找。不过我后来听说她给你外祖母烧香的时候遇到的定南侯,定南侯一见倾心,回去逼着家人上门求亲,可见樱姐儿长大之后美貌过人。不过我们在一起住的那两年多里,查家上上下下几十口最大的担心就是樱姐吃出毛病,连我们都感染上了,见她吃东西就吓唬她,不好找婆家什么的,但直到我们家搬走,樱姐儿也没瘦下来,所以记忆里,樱姐儿一直是个贪嘴没够的胖丫头。
除了贪吃之外,最让人羡慕的,是樱姐儿享受着北京城里公主郡主也难得拥有的父母之爱。我爹官位不大,性子却刻板,一贯秉承抱孙不饱子的古训,对儿子都不假辞色,更不用说闺女了,正眼说话的时候都少。可是查伯父抱樱姐,抱她遛弯,抱她摘花,抱她晒太阳,还抱在怀里手把手地教她写字描红,连喝酒的时候都用筷头蘸了让樱姐舔,娇惯无比。每日下朝,明明家里一堆的佣人,什么都不缺,他也很少空手回家。什么豌豆黄、双皮奶,水果、花生、炒栗子,卤鸭掌,蜜炙鸡爪,遇到什么就买点什么,带回来给樱姐尝鲜。我们住下之后,遇见了几回,小孩子哪有嘴不馋的,到他下朝的时辰,我们几兄妹就很有心机地找借口呆在你们家,陪樱姐玩,查伯父看穿了小孩子的把戏,后来回家的时候就多带我们的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