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二c堂会]
第8节执意要点灾星婆娘的天灯
棕毛皮和香油是为了点天灯而早就预备的。只等寨首朵郎公的一声令下,灾星婆娘就会被捆扎上棕毛皮,从头到脚浇淋上香油,然后再从脚肚子点火。到那时,一盏难得一见的天灯就会在古樟树边熊熊燃起。以前观过点天灯的老辈人都说,被行刑的人总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残叫,也要不了几泡水筒烟的工夫就咽气了,那噼里啪啦的天灯里总会散发出一阵阵很奇异的浓香,让人难以忘怀。
说到这里,你们可能会埋怨跛脚阿公和单校长。他们一个是朵朵山里的苗王,一个是学校里的校长,他俩就眼睁睁地看着我阿娘被点天灯?难道他们就没作一点点努力?
其实,他们有他们的难处。这么说吧,跛脚阿公是苗王,这不假,可如今苗王的号召力远不比从前了。单校长是檑木寨小学里的校长,这也不假,可他校长也只能管理破烂的学校。再则,他们都是这朵朵山里土生土长的,从小就受这样与那样的寨规管束,脑子里的那些旧观念早已墨守成规。他俩还都是山里有名望的人。既然有名望,就要惜名望,谁也不会舍失自己的名望去做徒劳无功的事。我们朗巴寨执意要点灾星婆娘的天灯,他们就是求情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索性就不开口了。话又说开来,我们朵朵山的五个苗寨,自古就不团结,相互闹有隔阂,各自以各自的山寨为阵,从不轻易干涉别寨事务。否则,只要一两句话不中听c不贴切,就有可能挑起山寨与山寨之间的纷争,就会抽刀干仗,流血伤人。因此,跛脚阿公和单校长面对我阿娘被点天灯也只能束手无策c爱莫能助。
就在歪嘴喜滋滋地为我阿娘捆扎好了棕毛皮,正准备淋香油时,我那个疤脸的阿奶拖着阿荃姐跌跌撞撞往人群里闯。阿奶喘着粗气拖着长音不停地喊:“卡拉卡拉呀卡拉”
在我们苗话里,“卡拉”就是停或等一下的意思。我阿奶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从不会说汉话。
原来,阿荃姐见到跛脚阿公与单校长单单为韩老师求情,并未提及我们哑巴阿娘,就心急了。四处寻阿奶不见,阿荃姐就猜到阿奶很可能还不知情,便又撒开双腿,朝卧牛坡跑去。
卧牛坡是我们朗巴寨的祖坟山,离寨团有近五里的山路,得翻过神仙坳。阿奶是我们寨里唯一的寡娘,因此她长年驻守在卧牛坡的崖壁下,为寨众们护墓守孝。她持有一面寨贡牌,每年可以向寨里索要两担稻谷和十斤香油。
我阿奶的确不晓得寨里出了这么一桩大事,而且是与我们屋里有关。当阿荃姐向她告知一切时,她差点晕瘫过去。阿奶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向怕事胆怯的哑巴儿媳竟然也干出了乞宝的丑事,而且还让寨里逮了一个光身子。我阿奶好不怨恨,又好不惋惜。虽然哑巴儿媳是灾星,但是灾星不显灾,反而贤惠勤劳,吃得苦受得冤。不像别个的儿媳,勾搭上好几个野男人,偷偷享好受福,养出来的娃崽各是各样。
作为女人,我阿奶倒能理解我哑巴阿娘,宽容我哑巴阿娘。因此,她和阿荃姐一路放跑,拼命地往寨堂赶。
“卡拉,卡拉”
我阿奶艰难地穿过人群,就往石坎上闯。朵郎公那么随意一挥手,五六个驼巴就纷纷抽出了断头刀,拦在了我阿奶的面前。我阿奶高举起两手,扑通一声跪在坎脚下,再伏身叩拜。她嘴里大声地喊道:“请寨首寨老看在多穆拉山神的面上,饶恕我屋里的哑巴吧,我情愿以我命换她命。”
我阿奶这么一说,就把广大的寨众们惊住了。老辈人都晓得,以前寨里曾有过以命换命的典故,可典故毕竟是典故,古老得不能再古老。再则,在典故中,都是爹娘为亲生儿崽换命,还从未有过家婆为儿媳换命的。何况,一个受人敬重的寡娘何必去为一个灾星儿媳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