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出生的时候,南京的春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我站在医院产房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婴儿哭声,再也忍不住推开一直拦着我的医生和护士,大步走进了普仁医院的二楼产房。
这是1925年的春天,蟹壳青似的黎明已经远去,天光正在放亮,下了一整夜的春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晴好的日子就要来临。
产房内,阿昭由于虚弱已经睡熟了,护士们抱着刚刚洗好的小家伙微笑着向我道贺,我匆匆答应一声,仍径自走向床边的那个身影,摸了摸她有些汗湿的额头,再用力握住她搭在床边的右手,紧张了一夜的心这才稍稍有了些许的真实。
包裹里的小娃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母亲的身旁,这个聪明的小家伙仿佛是知道他母亲在生他时费了力气,所以竟十分乖巧,不哭也不闹。
我看着病床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由眼眶湿润,忍不住俯下身子,轻轻在他们额头上分别落下一吻,被亲的小娃大概也感受到了他父亲难以言说的欣喜与感激,遂翘起粉嘟嘟的小嘴,在我即将离开的衬衣衣领上,吐了人生第一口口水,这是阿衡第一次在我身上留下属于他的杰作。
阿衡满月的时候,父亲从北平回到南京,说是要为贺家的小公子办一个象模象样的满月礼,我与孩子他娘亲对此事的态度都不甚热衷。
我的想法是,这几年世道不太平,自岳父岳母去后,阿昭一直深居简出,不大爱见人,如果要办满月礼,身为贺家大少奶奶的她势必要盛装出席,我不愿她委屈自己,遂委婉的谢绝了父亲的好意。老人家虽然不乐意,仍在家里小小的设宴招待了几位叔伯好友,场面温馨宁静,阿昭也陪同出席。
这是阿衡第二次在我身上留下他的杰作,那天小家伙刚刚睡醒,正由乳母抱着吃完奶水到大厅去寻他娘亲。我看到他时,小家伙已由阿昭抱着在叔伯面前走了一遭,我快步走上去,接过妻子手里的儿子,笑着问道:“累不累,我来抱这个小家伙。”没成想此话一出,小家伙大概嫌弃我从他娘亲手里将他抢了过来,小嘴一撇,立即就要哭出来,身为他父亲的我随即感到白色衬衫上一片湿热,阿衡尿了。
一年后,刚刚满周岁的阿衡学会了喊“娘亲”,我看着妻子一脸的笑意,也忍不住揽着儿子开口道:“阿衡,我是爹地,快叫一个爹地我听听!”小家伙看我一眼,挣扎着要从我怀里走到他娘亲身边去,任我怎样哄骗,就是不开口。他娘亲见状,看着我温婉而笑:“哪有你这样逼着孩子叫人的,他会叫了自然就开口了。”
我看着妻子越发柔和的容颜,心里也不由舒缓下来。这几年,她对着我的时候渐渐放松下来,也能向当初初见时那样活泼自在,藏在心底的那个伤痛逐渐愈合,人虽然仍旧安静,却终于是渐渐走了出来。
我满足的看着她与儿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地方呢?
人人都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幸福是怎么得来的,大概没人会有我这样的幸运。
窗外的夜色逐渐加深,一年,又这样过去了。
某天,阿衡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我送给阿昭的生日礼物,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匆匆跑到花园的凉亭里,缠着正说着话的我们俩给他讲故事。
“娘亲,阿衡听翠姨姨说,这是爹地送给娘亲的生日礼物,阿衡想打开看看爹地送了娘亲什么,可翠姨姨说,只有娘亲允许阿衡看,阿衡才能看。您就让阿衡看一看吧,阿衡过生日,祖父和姑姑送给阿衡的东西都没有盒子,可是爹地送您的这个礼物就有盒子,阿衡很好奇,为什么爹地要把礼物装到盒子里?礼物,不就是让人看到的吗?”小家伙一溜烟说了这么多,我和阿昭互看一眼,不由望着他小手里的那个紫色法兰绒盒子笑了起来。
那是我们成亲以后她在贺家过的第一个生日,岳父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