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怕了这种不现实的东西了,我更愿意紧抓着那种更清晰的关系,赖在甚至很可能是危险的温床,拒绝清醒。
说起来可笑,我慢慢地清楚了很多事情,却始终没清楚过自己要对此怎么办。
张桃也许说得非常对,我们就是拿着某种逃避的态度来看待自己的。
譬如说,我是个灵媒,这当然并非我所愿意的,所以呢,我做不来,就不是我的错。即使被指责,也可以视而不见。因为我一直在宽恕我自己呢。
而悠一的态度则是,非他所愿的,他也要将这个身份扮演到最好,才能无愧地接受不指责。
他就是那么个不给任何人机会把宽恕恩赐给他的人。
别人做不到的、做不好的、不愿意做的;他都能完成、完成得令人满意、毫无怨言。
他可以对别人说: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我不介意的。
而接受他恩赐的人就只能像这样亏欠他,亏欠他,一直一直一直亏欠他下去。
在别人觉得也许无力偿还的时候,他还微笑着加上一句:不要紧,我不要你还。
于是,连这剩下的关系都被剪断,他悠一,谁也不欠,可以潇洒地走远。
留下那曾经受恩的人,永远对他歉疚。
这是多么狡猾的不平等。
正如我日夜害怕失去的悠一,他从来就没有害怕过失去我。
哪怕是现在,都和我们初遇那天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他保护我,但他可以选择不再保护我。
我被他保护,而我无法离开他的保护。
我们的关系就是我需要他,而他不需要我。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不堪忍受的感觉,就是不被人所需要。
不需要,和抛弃是一样的。
我始终都是被抛弃。我的家族不需要我的无能,所以把我抛弃。
而愿意收留我的人却更残忍。他,是不论我有能无能,都始终不会需要我的。
家族抛弃我一次。
而悠一,是反复抛弃我。
如果我不择手段地让他受到我的帮助,哪怕只有这一次,我是否可以祈求,他欠我一次呢?
让我稍微变得重要一点,哪怕只是对他来说。
否则……
就再没有人需要我了。
{02}
张桃说,悠一周围的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他希望尽早结束这个危险的征兆。
我们都没能准备些什么,没有时间了。
那个人到底是千代晶?是藤堂悠一?
这一切都该在这之后有个答案。
放学之后下了很大的雨,天空低低地像是随时要倾轧而下。
我几乎是提前从学校里落荒而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早退,我只知道早退就不会在走廊,楼梯,中庭或者是前门后门遇到春辰。
感情才死去不久,提起来依旧伤人。
大雨瓢泼中我站在苏富拉比窄小的店门口,犹豫再三,推开了门。
场之内天幕低垂,俨然入夜时分。光影浮动的长廊是我所熟悉的,往内走去,又可以看见厚重的雕花的木门,门后的世界如何,依然不可想象。
张桃出现的时候,没有嬉皮笑脸。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没穿着花里胡哨的唐装,而是黑色肃穆的长袍。他拍拍我的后背说不要紧张,我却因此更是紧张万分,不是赴死的紧张,是赐生的紧张。
经过回廊,我望下看,惊讶地发现原本栽着竹子的宽阔庭院竟被一微微泛光的水池所占据,围绕着庭院的走廊边桃花茂密,落英缤纷。
“这是?”我扒着栏杆向下望,问张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