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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伞上的油布在甩动中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呼喊停在了嘴边,即将冲出的脚步也僵在了原地。心跳却依旧猛烈,再次捏紧自己的右手,这才发现握着枪柄的手心已经在这半秒钟里变得又湿又滑。
洪武转过身,这次,他没有尝试先开灯,而是拎着甩干水的雨伞径直走进了家门。
木门关上,门后牯牛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走出墙角,大步冲向了洪武。
半弯下腰,正准备把雨伞靠在墙边的洪武听到了我的脚步。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我。
却全然没有察觉,牯牛的刀和癫子的火铳已经一左一右,从背后包抄了上来。
“莫动!!”
“动一哈打死你!!”
在火铳砍刀顶上洪武脑袋的同时,癫子牯牛两人杀气腾腾的呵斥也在房中响起。
我已经穿过小小的房间,来到了洪武身旁。
我看见了他脸上的极度恐惧和慌乱,他两边脸颊的肌肉不断跳跃着,张开嘴巴,发出了一个非常低沉闷哑,介于哼与吼之间,半哼半吼的声音:
“噢”
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又旧又破的被瞬间倒空的麻袋,瘫在了地上。
我站在洪武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曾几何时,我也用这样的角度看过熊市长。在那个寒冷的冬夜,一个雄霸一方c威风凛凛的大哥在我的脚下哭泣哀求,所表现出的懦弱,让我骄傲c兴奋,更让我惊奇c鄙视c厌恶。
但现在的我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冬夜的我。
犀牛口的源江边,我也曾像是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一样跪伏在猴哥的脚下,毫无廉耻地高声哭泣,苦苦哀求。
那次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跻身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所以,这一刻,我没有惊奇鄙视厌恶,也没有骄傲自豪。
唯一有的居然是怜悯。
感同身受的怜悯。
“癫子,开灯。”
悬挂在房间正中央的电灯泡亮了起来,温暖的橘黄色光芒从背后照着我,把我的影子拉长,投在了面前的木门上,也笼住了脚下的洪武。
我眯起双眼,忍受着光线变化所带来的微微刺痛,缓缓蹲了下来,面对面地看向了洪武。
显然,在这样的角度之下,他认出了我。虽然他的脸上依旧还保留着最初极度惊恐所带来的扭曲,睁大的双眼里面却多出了一丝惊讶。
我们就这样毫无阻碍地对视了两三秒。
然后,我抬起右手,对着他隔空指点,边点边说:
“我就像是一匹马,洪武,你晓不晓得,我就像是一匹马。”
他嘴巴张了张,却没有搭腔,眼睛死死盯着我伸到了他面前的右手。
“那一回,在仓库,我走的时候,你给我说过一句话,你记不记得?”
洪武还是没有回答。
“你不记得,我记得!你给我说山水有相逢,要我记着!就是这句话,这句话让我变成了一匹马,连睡觉都被你吓得要站着睡。”
洪武眼珠一动,视线终于从我的右手移开,看向了我。
也许是已经回过了神,也许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洪武脸上惊恐的表情慢慢消失不见,几秒之后,他终于缓缓说道:
“那你今天过来,是要弄死我咯?”
我笑了起来,说道:
“我不晓得!说句老实话,我不怎么敢杀人,我也不想杀你,我个人觉得我们之间没的那么深的仇。不过呢,又不晓得你怎么想,不杀你,你就要找我报仇,我不想被办,也不想再当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