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言以对,神情漠然的望着牢房外光秃秃的冬天,不得不全盘接受现实,不能再与现实为敌,那样只会使自己更加痛苦。于是,假设不同的一生便成了我消磨时光的唯一嗜好。譬如,自由生息的草原没有蕴藏丰富的石油,石油勘测队就不会来了,狗也不会随之出现,族群也就不会惊恐的选择迁徙。倘若迁徙是注定的也罢,我强健的身体没有染疾,那我此时应该和伙伴们在另一片更加广阔的草原上嬉戏追逐。倘若不切时宜的染疾是注定的也罢,不早不迟的遇见猎人是注定的也罢,此后的惨烈黄昏是注定的也罢,我yīn差阳错的离开草原是注定的也罢(当然,每个注定被更改后都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年轻猎人把我带到省城当作宠物的计划流产,那么此时我会在哪里呢?是被年轻猎人一怒之下做了火锅,还是他动了恻隐之心将我放逐?来到上海是注定的也罢,倘若不是碰到像杨老板那样精明的主儿,而是一个求真务实的共产党员,那我的命运在这个城市里定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走向。最糟糕的可能就是把我制作成标本,在全上海的中小学巡回展示,并配以现代版的狼外婆故事作为讲解词。倘若遇到杨老板是注定的也罢,自由的灵魂向饥饿的ròu体妥协是注定的也罢,泯灭自我的改造是注定的也罢,拍卖的最后关头,举牌的是那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是不是意味着我别样的悲惨命运已宣布开始?幸好,美丽的叶绿素那天早晨路过宠物店,也正考虑着买一只取名叫冬冬的狗,恰好她又是那么喜欢我忧郁的气质,关键是她有纸巾王做强大的资本后盾,所以她成为我的主人是注定中的注定。倘若鹦鹉臭美不善于编织yīn谋,我也许就不会沦落在此。倘若我彻头彻尾的归顺生活,那么臭美的yīn谋也就失去了生长的温床。遇到大黄是注定的,遇到城市猎人是注定的,也罢,我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做好了受肢解、受剥皮、受火烹等不得好死的准备,但又鬼使神差的遇到警察,生命再次从死亡的边缘逃脱,代价却是困厄在十尺牢狱中永世没有自由。所以我蜷缩在斜阳点点的铁门口,假设自己不同的一生也是注定的了。
也罢,也罢!我已适应了一把米兑一锅水的三餐,适应了没有温度、没有甜味的自来水,适应了和一群没有教养的乡巴佬共赴相同的未来,适应了大黄滑稽无比的装扮,适应了无聊的时候挑个弱者玩玩“趵突泉”游戏,适应了时间推着生命毫无意义的行走,适应了可见的生活。
第六章 可见的生活(3)
正当我坦然接受现实,全盘适应这注定的一切时,可见的生活却剧烈的晃动起来。昨夜,隔壁牢房里猝死了一只狗。于是整个拘留所里弥漫着恐怖的谣言,说是那只猝死的狗是因狂犬病发作而亡的,狱卒怀疑狂犬病已在拘留所里蔓延,决定在某个不远的时刻要将所有的狗“大清洗”,以彻底堵截狂犬病的扩散。我惶恐的与大黄商讨对策,他并不惶恐,淡淡说道,谣言何以足信?就算谣言是真的又如何?我们本应早死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可是,没过两天,狱卒在拘留所的大院内,神秘的挖掘起一个巨大土坑来。可见的生活在晃动中顿时被打碎,再也没有谁可以坦然面对。连大黄也改变了态度,惶惑的问我,小弟,难道他们真要把我们集体“清洗”?
我说,显而易见,还有什么可侥幸的吗!
当下,牢房里第一次开起了全体紧急会议,群策群力。如临大敌的会议氛围让我不禁想起了草原上的族群会议,所不同的是,我由当时的懵懂孩童变成这次会议的主心骨。
我说,我和大家一样,以为这里的生活是可见的,是清晰稳定的,但命运再次戏弄了我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yù将我们一个不剩的蚕食。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有逃!
众狗一片喧哗,逃!是最好的选择吗?难道我们不能和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