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德胜们往 外五里,便是红叶渡口。从红叶渡口乘船经广陵再向西,就是有“二重天”之称的凤城。
阿惟坐在渡口边的大 麻石上,望着浩淼江水在面前滚滚东流,眼神飘得很远,空濛一片。心还是像被刀子一下下地割过,可是没有眼泪,眼眶涩的发酸,一条条的船靠岸,又离开了,她还是在那儿坐着,抱着膝盖,直到黄昏日落。
“然后呢 她还是走了么”安阳皇城孝亲王府里,杨昭坐在水石山房的花梨木官椅上,沉静如水的表情仿佛不大在意。
“是的,按照殿下的吩咐,那日把所有到凤城的船都用高价包下,就是连渡口都没到就原地折返了,其余的船全都是到寿城然后折去安阳的商船,但是她也不愿意上后来上了一条到广陵的船,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派人乘船跟着。”
杨昭沉吟不语,扔下手中的一份明黄绢布封皮的书函。德宗司马弘婉拒了他对上官家的提亲,理由便是上官惟已经婚配,配不上东晋朝的当朝太子,命人送上明珠千斛以示歉意云云。
叶城看了看自己主子的脸色,迟疑道:
“听说德宗皇帝当初知道上官惟无端退了邢家的亲事,又不肯听从赐婚离家出走,勃然大怒之下把上官帙父子都下了大狱,后来还是多位大臣求情才得以幸免。不过活罪难饶,被撤了官职不说,还要向邢家负荆请罪,受尽奚落。”
“顾桓真的死了”
“属下已经查探清楚,从他沉疴不起,到失去意识娶妻冲喜,都千真万确,甚至扶棺到凤城的人中都安插了我们的耳目,说的确就是顾桓的尸体,送到凤城后就在他祖父故居后的山谷立了一座坟。凤城对外人盘查得甚为严密,我们的人只在那里盘桓了两个时辰便被遣走,殿下放心,景渊和顾桓已死,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妨碍殿下了。”
杨昭嘴角轻轻扯出一丝讥诮,“妨碍就凭他们”
叶城连忙说:“他们自然是比不上殿下鸿图大略,景渊的尸首确实被秘密运送到元罗宝刹偏殿后景渊父母合葬坟墓的旁边安葬。可是德宗皇帝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十八姬,反而把她送回广陵飞来峰了。殿下,需要属下让人把阿惟姑娘从广陵接来我朝吗”
杨昭伸手抚过身边几案上一具朴实无华的桐木古琴,手指拨出一串清越的乐音,视线触及琴上刻着的两个字,有那么一瞬的痛色。
这具琴是她亲手所制,当初看她那么认真投入以为是用作顾桓新婚礼物的,出于妒忌他替她准备了另外的礼物,孰料她这具琴竟是为自己而制。当初他带人追到孟家溪,伊人缈然,盛怒之下本想一把火烧了那里,可当村中里正战战兢兢地呈上这具琴时,他的怒火就这样熄灭了大半,另一半转而化作浓浓的失望c懊悔。
琴上刻了两个字:勿念。
是她一贯爱用的小篆字体,让他的心又酸又痛的是,字被刻成阴文,用五色陶土填注其间。
五色陶土,只有玉泉山才有。
原来那个晚上,阿惟真的去过玉泉山。
那又怎样呢他错过了她,一次又一次。
第一次觉得身上穿着的明黄锦缎太子服是如此的刺眼。
他的手再一次用力抚过那两个字,她还是最终选择了顾桓。因为,在顾桓不离身的那具琴上,也刻了两个字:
勿忘。
一如意料之中的,她拒绝了他的提亲。哪怕是一国之母,哪怕是他杨昭的唯一,她也不愿意回头看一眼。
顾桓是死了,可阿惟,仍然是那个爱着顾桓的阿惟。
他杨昭,让她曾经伤痕累累,可如今她就连恨他都忘了。
他费尽心思给了她最后转圜的机会,然而她终是放弃了他。他杨昭忍辱负重多年,倔强地活到今日,终是代价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