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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染蓝生于湘西,长于湘潭,荆南楚地烟瘴多起,从来都是出产传奇志怪的盛地。正因自小包围在奇鬼孤魂的故事之中,使得他小时常年为此而夜不能寐。

    然则从出娘胎起,窦染蓝从未如此惊恐过。

    昨夜荒冢之旁,他除毛骨悚然外尚存一丝急于脱身的理智,此时眼见那尸死而复生现于眼前,窦染蓝的脑袋已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了。

    人处在这种时刻,不外乎几种身心反应:鼠辈者昏厥破胆不知人事豪迈者则因心中无愧,故而手指妖邪昂首唾骂悲怨者则坐地听天由命窦染蓝是第四种:心神俱无,只剩下动物的本能

    什么门外的盯梢,或是在曹正c承远面前争出些面子,这些简直就是五劫之前的事,管不得了。窦染蓝只剩了无意的三个反应动作:

    转身

    推门

    跑

    窦染蓝奔跑,没命的跑仿佛四周的人都不存在了,房屋肆舍没有了,酒坊茶社贩夫走卒皆尽不在,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的身体。耳中也听不见鸦雀的啼鸣c商贩的叫卖c以及市肆地痞间的喝骂。

    心神稍定时,他体力已不支,只能将疾奔换为疾走。他既想甩掉那尸鬼,又怕盯梢的人跟来,故而夺路也换作了择路。

    四周都是些粗陋的民居,人也更加稀少,偶有妇女在哄啼哭的婴儿,或是市坊贩夫的家人在门口整理家什。

    许州城内本呈棋盘布局排列,然贫民所居之处却少有官府的治理关照,这里远离城中央的钟楼,在一代代的市民生活中形成了自然的格局,占道之举遍布,暗巷丛生。窦染蓝曲曲弯弯的绕了良久,竟逐渐迷失了。

    直到钟楼响起报时的钟声,窦染蓝才想起可以其辨明方位。知道午时已至,他更是越发着急起来。等绕出巷子,他发现一茶肆临街而立,其招牌乃“朝香舍”三字,居然正是离那大车店不远的一个店铺。窦染蓝大惊:“白日撞鬼,跑了这半天竟然绕回来了,所谓鬼打墙之说当为如此!”

    此时对面茅舍下响起琴声,一男子以明亮的声音唱道:

    茅居低处,

    落雪登窗幕。

    感有飞霜浮绿树,

    却是晨间没物。

    初春已过河西,

    南雁北去无栖

    未尽银装素裹

    耕人泪落田犁注1

    窦染蓝听到“落雪登窗幕”一句时已然看清歌者其人,不是那个尸鬼还是哪个?他心中惊惧,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想要逃开,偏偏那歌声明朗通澈,瞬间就充斥了脑海,再听下去,仿佛又牢牢锁住了自己的双腿。逐渐地,惊惶的心神已随歌声而慢慢平静,当听到“南雁北去无栖”一句时,窦染蓝只觉自己内心悲恸之情油然而起,双目含泪。

    白雪皑皑,细叶经霜,本为勾起小酌怡情兴致的美景,然而这首清平乐既不婉约,又无豪放之态,只充满了作词者对世人饱受初春之雪c二月霜冻所累的怜悯,虽少了典雅别致,但气象动人。窦染蓝想起世上除了凶神恶煞外,其实也有些“好鬼”,比如为还情c报恩而入执念之灵。这曲词虽然伤感,但充满慈悲的善念,恶鬼是唱不出如此的曲子的。

    一曲歌唱毕,窦染蓝还在犹豫是否躲在一旁继续偷偷欣赏,那尸鬼忽道:“对面公子莫慌,我知你惧我,故而唱这首清平乐,君由惧而转悲,方可稍稳心魄。”

    窦染蓝又想:“尝听故乡人讲,施鬼打墙的鬼魅不止一种,其实有些是想帮助别人避却前方的危难的,还是我根本看错了,或许那人并非昨晚荒冢之尸?”经此自我安慰之后,他心又放下了一点。虽然此处安静无人路过,但在那歌声感召下还是大着胆子,走过了几步。

    那鬼坐在屋檐下的石基上,乃是个背阴处,窦染蓝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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