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有俚语,曰:“弯刀对着瓢切菜”。时人以“正合适”解之,谬哉。弯刀之下,以瓢切菜,乃蒙元时南c汉人之屈辱也。
金宋灭,蒙元建大都于燕。彼之铁蹄固悍,然文明教化,远逊中原。中华自古以国为家,官家倡行“爱民如子”。天子议事c有司行政之机构,均以家宅居所名之。朝有廷c院,部政有厅c堂c房c室c阁。蒙元治国,无家国c无民本之求,所图,敛南c汉之财耳。为治南c汉,蒙元拱信蓝眼胡人,曰“色目”,如今之青睐精英,乃至彼多高官厚禄,钜商大贾者。凡权重位要,色目可与蒙人共担,南汉无厕身之所焉。是故,税赋重而政纲失。至顺帝,沉疴难起。白莲教c红巾军四起于河淮江汉。为防民丁响应,蒙元行菜刀管制c保甲连坐之法,且于“敏感”地域,派蒙人进住南c汉人之家,凡有丁壮之户,每户驻一人,时称“家鞑子”。
廿五娘,皖东农妇也。乃夫王十八,小名狗儿,新婚燕尔征为徭役,修河三年,廿五娘与媪,相依度日。
是年腊八,王十八工满归。甫至家,即有鞑子挎弯刀来,曰:“汝新归,为防生事,爷爷领命,今起住尔家。”王十八斜目之,鞑子呛啷抽刀相向。廿五娘转圜曰:“老灶爷临寒舍,福至也。郎君,速拜老灶爷,请菜刀杀鸡去。”鞑子闻鸡,转怒为喜:“哈哈!赛音吉雅图!灶爷立马取到。”鞑子既离,王十八问于廿五娘曰:“‘请菜刀’何意?”廿五娘曰:“鞑子防民反,将各户菜刀熔去,每七户止存其一,用时需请准也。”
须臾,鞑子返,予刀廿五娘。媪妇杀鸡洗菜,叮当其厨,意甚欢洽。鞑子则宽坐堂屋之央,催促不已。适有邻家新妇,携筐菜至,欲就刀切之,鞑子弗允。邻妇曰:“不切,长梗藤儿,作牛食哉?”鞑子不耐,以案头之水瓢子递邻妇,邻妇持瓢审视良久,无可如何。鞑子怒,拔弯刀以对之,令:“切!”邻妇愠见,廿五娘急颔以止之,且嘻声曰:“十二妹,吾家水瓢子沿口甚利,当可代刀。”邻妇姑以听之,瓢缘下,竟尔嗖嗖而过矣。
是夜,王十八叹于妇曰:“弯刀之下,以瓢切菜,情何以堪!”妇匿声曰:“鞑子肆虐中华,四方之民,恨不生食之也。可闻白莲教乎?”十八曰:“有所闻。河之滨,汹汹然也。众河夫,为鞑子看管甚严,固未知其详。”妇曰:“汝血性男儿,当以身报中华。未敢瞒君,妾向年即受教于马大姐(大明之马皇后)。教众不乏姊妹,适才邻妇十二妹,亦新入。瓢可切菜,乃妾略施小术矣。”十八热血上涌,曰:“便今夜杀鞑子如何?”妇曰:“莽夫哉!若可杀,则妾早已除之。死一鞑子,必‘连坐’通保。”
开年春,请准鞑子,廿五娘偕王十八省亲。于途转道濠州,谒马大姐。此际,马大姐之夫朱重八(元制,庶人不许取名,或呼以行第,或生辰,或合父母年龄,故而多数字。后,朱重八以诛除蒙元为己任,自名朱元璋),于家乡新募红巾军七百余众,新返濠州。重八细询民间事,廿五娘曰:“家鞑子不除,义民不举。然连坐法甚酷,不得妄动。为今之计,非相约起事不可。”朱颔之。既而曰:“告知教众,暂潜伏以待。计定,望共襄盛举。”
未久,有谋士献策于朱,以月饼传号,一举尽除家鞑子。廿五娘领马大姐之命,白于家鞑子曰:“今岁八月十五,天狗食月,主天下乱。须户户以月饼供献于天狗,方得解。”经家鞑子禀报,有司命廿五娘专司月饼事。朱重八遣众细作偕同廿五娘,于各乡制售月饼,藏字条于其中,曰:“月圆之夜,杀家鞑子”。
是年八月十六,万众欢腾,家鞑子十去其七八。义民揭竿而起。无何,洪武登基,挥师北伐,蒙元退归漠北矣。
异史氏曰:“蒙元之速亡,非为外夷之过,乃为政者不解‘驭民在于驭心’也。杀人利器,非止菜刀,管刀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