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其时,天下凋敝,百姓饿莩遍野,神州处处灾祸不绝,渐渐有人心浮动之象。
时有名城洛阳,因地处中原通衢之地,物产丰饶,又久不经战乱天灾之祸,人口便逐渐多了起来。几经扩建之后,洛阳日益兴盛,隐隐有凌驾帝都长安之势。因此百年之前,洛阳即被光武皇帝定为东都,自此益发繁盛。
洛阳城中有一道长亭街,街东首有一条朱巷,巷中高墙深院,青石铺地,气派森严。大汉高祖自诩赤帝之后,是以朱巷内居住之人非富即贵,皆是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显赫人家,便是这样一道深巷之中,其实只有寥寥九户人家。
当值盛夏,万里无云,骄阳似是要将青石路面烤得生出烟来。洛水畔头几株垂柳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柳枝笔直向下,纹丝不动。
诺大个朱巷内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知了的声声鸣叫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在巷口的一户人家,两扇黑漆铜门之后关着的却是一个清凉世界。穿廊回宇之间,习习风中带着浸人凉意,全然不似大门外的热浪逼人。
宅院内水榭歌台,雕梁画栋;重重楼,道道廊,可谓气象非凡。院中一盆一椅,若非华美异常,就是有来历之物,可考可察。单说那数方假山石,就是产自北海之滨的冰汶石,且不说冰汶石本身价值千金,仅是千山万水的运到洛阳,所费已然不菲。
宅院前后分为四进,连接这四进院落的,是两边的抄手游廊。每进之间左右两扇垂花门,梅兰竹菊,松枫荷合,各具形态,断断没有一个重样。
仆役丫环穿梭不绝,俱是轻手轻脚,似恐惊扰了主人的午间小憩。大户人间,法度森严,单从仆从的这些表现上就可见一斑。谁敢多行一步路,多说半句话?
此时主宅偏门一开,一个书僮打扮的少年闪出,一路向楼阁奔来。刚进门数步,就迫不及待地叫道:“大兄!大兄!”
阁楼迎着院门的是一间书房,房中端坐着一个华服少年,看上去落冠年纪,一身青皂华服,箭袖和衣裾边绣了些波澜祥云,聊作点缀;溜金丝线捻的丝绦将一块通透温润,的玉佩挂在腰间。足下云跟厚底靴,清清朗朗,华华美美,端的是如玉少年,翩翩公子。他身畔燃着一炉龙涎香,手捧一本古卷,正在用心研读,显得极是专心。骤听门外书僮呼唤,少当即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将那竹简掉落在地上。他飞速将刚刚研读之书收于架上,又从旁边抓过一册《吕氏春秋》,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那书僮才叫两声,就已奔进房内,见少年正埋首读经,当下笑道:“大兄!眼下有两个大好消息,您可要有一段清静日子,不用再看这些闷死人的之乎者也了!”
那少年一听,马上站了起来,道:“当真?快说,快说!”
书僮凑近少年,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在正房经过,无意中听到老爷和太尉张颢叙旧,其中提到老爷这次入朝议事,很得皇上的赏识,官拜大鸿胪呢!这是第一大喜。这第二喜嘛,皇上决定大赦天下,大兄不用再受牵连之罪,禁足府中,老爷想让你回老家谯县,谯县洛阳相隔遥远,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半月有余,老爷肯定不能常来督察你的课业了。”
少年面露喜色,但旋即意识到不可喜形于色,尤其父子分离,为人子怎可如此欢欣?于是脸一板,道:“此事当真?我得向父亲问问去。若是你敢骗我,看我怎么用家法收拾你!”
书僮吓了一跳,忙拉住少年央求道:“大兄!你这一问,老爷一定会察知是我多嘴,到时吃一顿家法倒是事小,万一被赶出宅院,那我可就再也服侍不了你了。”
少年沉吟一下,知道父亲向来明察秋毫,若是心切问了去,这书僮必定要吃家法。他素来喜爱书僮聪明伶俐,办事稳妥,又是青梅竹马的旁系族弟,因此就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