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醉梅虽然年岁不大, 但唱得是真好。她是老天爷赏饭的坤生, 顾銛两辈子加起来都没遇见比她更有灵气的妙人, 明明一样的唱词一样的衣裳,沾上她就都变得活灵活现。
直听得顾銛都没压住那戏瘾, 扮上粉墨跟俞醉梅来了段千里送京娘, 直听得众人叫好声连连。
顾銛本就柔韧精瘦,行动风流。顾盼间华贵慵懒, 眼波流转间, 风情无限。唱腔也与别人不同, 清丽婉转不闻雄声。
台步,一个亮相,一句曲儿唱出来,那声音飘飘渺渺, 那身形袅袅娜娜, 安韶华也跟着他晃,本来的两分醉意生生晃成了七八分。
再说台上, 顾銛见到俞醉梅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英雄惜英雄。下了台, 顾銛还给俞醉梅教了几句新戏。俞醉梅也是个戏疯子,听说顾二公子有新戏给她唱,撕了一块台布把唱词记了下来, 摇头晃脑地跟着唱了两遍竟然学了个七八成像。
觥筹交错间,安韶华不觉吃多了酒,夜风一吹便有些上头。看他们唱得兴起, 便留了燕家兄弟伺候,他先带着福贵回房去醒酒。
有些酒上头慢,后劲却大。安韶华原本还觉得陶陶然,走到一半便东倒西歪。等回了房简直是天旋地转,赶紧躺下了。福贵去厨房拿醒酒汤,忽然有人轻轻敲门。
左右无人使唤,安韶华只能撑着头痛自己去开门。
房门开,一阵香风袭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穿着一身薄衣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盅不知道是什么的汤水。安韶华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依稀间想到多年前的往事。语气上便带上了些许恍惚。
“你是何人?”
小姑娘想要挤出一脸笑,却总也笑不出来,咧着嘴表情古怪:“奴奴婢小红不是,奴请顾公子赐名。”
“顾公子?”安韶华使劲按了按太阳穴,还是提不起精神,眼前的事物也有些模糊。“你且先回去,明日再来。”说完他也不耐烦应酬,直接关了门回去,沾枕头就睡着了。
顾銛回房的时候,福贵伺候着安韶华换了衣裳还擦了身子。安韶华鼾声雷动,福贵小声问顾銛要不要去厢房。顾銛想了想,摆了摆手。他唱得痛快自然睡得也快,谁知睡了没多久竟然醒了。
隐约听到幽幽的埙声。
顾銛坐着,无声的笑。安韶华震耳欲聋的鼾声没把他吵醒,那似有似无的埙声竟然让他难以入眠了。
埙与其他乐器不同,自带三分凄凉冷清。尤其是这一番喧闹过后更显寂寞,顾銛披衣起身,走到窗前。
窗前听埙,其声也婉,其意也悲,顾銛听得心里闷闷地难受,像是揣了个又冷又硬的石头。月亮惨白地透过窗缝照进来,更让人愁肠百转。
千百年来,上辈子这辈子,古代现代都是同一轮明月,那么近又那么远。人生匆匆,山河永寿,不知喜悲。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流光这又是偶然听来的佳句?”安韶华轻轻开口,给顾銛披上了一件衣裳。“夜里风凉。”
顾銛上辈子好歹背过一些唐诗三百首之类的,再加上从事戏曲工作,文学鉴赏力还是有的。来了大祐虽然时刻谨记不要瞎背诗,但也保不齐流出去那么一句两句的。
可是就算后来的九年义务水准,那诗句也是千百年来万里挑一的,最初总是有人重金悬赏或者千里寻访。顾銛就说是偶然听到的,别人写的。
谁写的,不记得。在哪听到,不记得。一概不记得。
顾銛原意是想让人知道,这些诗作的作者另有他人,哪知后来竟然有人猜测顾家军中藏有高人,此人为当时不二之才。可惜此人却不愿出将入相沾染俗世,于是他的诗作只在镇北军中流传。
安韶华却是从未问过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