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里珵主仆二人落在最后,殿中的女人们都已经散去,若是还有一两个留着,只怕明日整个后宫会不知道该当先议论福全皇的离奇受伤,还是先琢磨皇上和玉宝林间诡秘的气氛。
里珵说话过后,皇帝迟迟没有回应,她便低垂了脸儿站在那里,她没有看见皇上眼中一点一点浮起的欣喜又被一丝一丝的无奈强压了下去。贤妃在一旁蹙眉旁观,看看坐着的皇帝,又看看杵着的里珵,突然心里悲凉起来,觉得二人四周仿佛有看不见的墙壁,将旁人都隔绝了,虽然墙中平静无波,并非喜乐,却有相对相望c地老天荒之势。
“珵儿,夜寒霜重,这里是帝都,北风如刀,不比允州,你自己,要多留心。朕不能时时看顾于你。”皇帝笑了一下,薄薄的双唇抿出一丝苦意,“回去吧。阿菱,照顾好你家主。”
阿菱闻言身不由得微微一震:皇帝竟然知道她的名字。那么自己那点旧事,怕是也没瞒过皇帝去,只是不知道,宫中还有多少双看穿了过往的眼睛
看着里珵谢恩离去,贤妃心中知道目送着少女的单薄背影的并不只有自己的目光,而另外那一双炽热又关切的眼睛自然是不希望被自己察觉到的,她装作拨弄头上的步摇,将衣袖遮掩了脸。奇怪,殿中凝滞的时光似乎又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臻云,今天的宴席你安排得很好,福全的事情,并不是你能预见的,你不要往心里去。”皇帝缓缓走到贤妃身边,替她将发髻理了理,将发间所佩的饰物轻轻拨正,柔声说道,“不过,朕非常不喜欢这个意外,延惠现在的情形不能管事,就劳烦你,替朕把这件事处理了吧。谁胆敢在朕眼前伤害朕的皇儿,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臣妾领旨,谢皇上不罪之恩。”贤妃感到自己的指尖冰凉,宫里已经平静了好些日,静得差点令自己忘记了什么是后宫,看来是到了该将从前的一切拾捡起来的时候了。皇上是动了真怒。
是夜,御医们留在延禧宫救治福全,皇帝在林公公回来之后,先行回乾清宫歇息去了,临走前,硬是下旨,逼院正取了一银瓶他身上的血,勒令待福全止血之后行转血之法为他治疗。
贤妃随后也回到了自己的咸福宫,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直到天边泛白了,才眯了一小会儿,终究不甚安稳。第二日起身一看,两个眼睛满是血丝,吓得近身阿蕾忙拿了冰帕给她敷眼睛。待得梳妆之时,又察觉肌肤也发涩,素馨粉怎么也上不匀,只得勉力令宫女为自己化了个海棠花钿妆,压一压憔悴倦容。若不是还要去向后请安,兼有皇命在身,真是想闭门宫中。为何钦妃管事之时就一顺风顺水,即使有波折,也能顺波行船,到了自己,明明是一场小小家宴,偏生都横生枝节。怨叹了一阵,也知道自己不能够如此消沉,强打精神,往慈宁宫去了。
若是贤妃知道此时慈宁宫里的境况,必定又要跌足嗟叹,怕是要到玄元观扶乩或是请岐王占一卦,以求之后逢凶化吉了。
“温恪,你给我跪下!”一套粉彩穿花蝶茶盏被后拂在地上,幸而殿中铺了厚厚的西疆羊毛地毯,否则必定跌得粉碎。后犹自不解恨,重重地拍了花梨木的案几一下,这下使力大了,手指上戴的翡翠扳指“咯”的一声,虽然还没碎,多半也裂了。
见后显是大怒,柳姑姑急忙上前半跪着说道:“后仔细手疼,公主年纪还小,难免有不懂事的地方,请后保重凤体,有什么慢慢说吧。”杨姑姑将茶盏拾起,领着宫中其余的人向后跪下磕头。
后从来很少发脾气,更别说是对着独生爱女,温恪也不惧怕,虽然直直地跪了下来,兀自满脸倔强。
“你看看,你看看她那个样!”后气得用手指着温恪,转向柳姑姑说道,“是,都是我的错,我将个女儿宠成这样无法无天c不知轻重!她还小?她都要十四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