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说道世上总有两人长得十分相似,若是一辈遇不上也就罢了,若是遇上,非得怀疑是失散的孪生兄妹不可。里珵在允州大宅中闲来无事,整日里杂旁收的,也看了好些因形貌相似而生出种种巧合的轶闻,不过要说当日遇上的不是乔装改扮的岐王,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因着做了钦天阁的博士同大司祭,岐王瞻宁时常在宫中留宿观星c演算c占卜,与其他王爷除了上朝外,未经传召不得入宫相比,他仅凭着御赐的腰牌便可以通过皇宫西北角门,来往禁宫。虽然宫中女眷众多,流言蜚语迭出,倒从来没有人以岐王这个特例兴风作浪。只因为这个王爷实在是叫人联想不到男女之事上去。
论相貌c身份c才,岐王都是上上之选,可惜他是个怪人。他幼年时期便展现出过人的星象卜筮上的天赋,且聪敏好,六岁已经对《九章算术》颇有心得。前朝末帝常常笑称,大司马家的瞻宁长大了可不晓得按个什么职位才好,怕是钦天阁c礼部c工部得打破头。
岐王年纪越长,便越钻进算经c书堆c星海里边出不来。曾经有重臣,见典礼上的岐王温尔雅c英华内敛c富五车,便起了提亲之念,可是找遍钦天阁和岐王宅里,却只能对着一个躺在满地狼藉的演算稿纸c上古典籍中的肮脏邋遢的少年瞠目结舌,见他时而对天长啸c时而埋呓语c时而拍腿狂歌c时而扶额流泪
卫王邀他倚红偎翠,他爽约去观星;靖王邀他把酒言欢,他爽约解算题;吴王邀他听戏饮宴,他去了,吃饱了饭,立马回去烧龟甲占卜。日长了,众人都知道,岐王长到一十九岁,对除了钦天阁里头那一套玄而又玄的问以外的东西,毫无兴趣。他每每入宫,径直步入钦天阁,连阁外的庭院也不曾注目,还将侍候的宫人都撵出来,后来,连宫中的侍卫们,都没了暗中留意岐王的兴趣。
但是里珵现下已经知道了,岐王绝不仅仅是个不问世事的怪人。若是在他自己的钦天阁里,就是他欢喜扮作绝世妖妃,那也是不过是爱好别致;可他确是在慈宁宫出现,行色匆匆,赶在众位妃嫔请安之前离开,个中古怪细想来实在叫人不寒而栗。此刻里珵最忧心的,莫过于自己已经认出了他这件事,岐王是否心知肚明。思来想去,只觉得面前各式佳肴都食之无味,停箸不食,又怕贤妃看到见怪,只得拿了一杯平州的杏花春慢慢抿着,稍作掩饰。
“陛下,自前年延请翁先生传授琴艺以来,福全皇琴艺大进,近来已经开始练习翁先生的名作《风林火山》,听闻陛下对此曲一向喜爱,何不让皇弹奏一节,也令后c公主和王爷们赏鉴赏鉴。”一曲吉祥飞天群舞过后,衣袂纷飞的佛妆舞女们翩迁而下。贤妃见觥筹交错c宾主相贺,筵席渐入佳境,起身走到殿中,合袖行礼笑道。
“已经弹到这一曲了?那可不易,看来福全很是用心。”皇上已经饮了不少杏花春和玉梨春,这两种酒醇厚绵长,劲道不小,他却喝得丝毫不动声色,面色言谈一如平常,笑着对贤妃点点头后,转向福全,问道,“皇儿今天是准备弹奏风曲还是林曲?”
《风林火山》乃是翁兴在当年先帝起兵同州时,为先帝献上的军乐之一,乐声既沉雄浑厚又激扬超逸,一曲四部,其中暗含兵法:疾如风c徐如林c侵掠如火c不动如山。福全因生患奇疾,血气有异于常人,习琴乃是为清心平气,是以皇帝认为他应当是习练的风c林二曲。
“启禀父皇,老师说常人冬日宜纳藏,儿臣反而须奋发,是以近来习练的,乃是火曲。”福全见皇上问他,走到殿中,跪地行礼答道。顺妃自从贤妃说要请福全弹琴时起,目光就不停在皇上和福全之间流转,脸上现出悲伤c欢喜c骄傲c恐惧c爱怜种种神气来。
“火曲慷慨激扬c锋芒毕露,确实是能振奋静郁的冬季。”后忽然出言赞叹。温恪见机,笑道:“什么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