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澧不是心理医生,但他的倾听对钟凌很管用,泪水在他面前流尽、哀伤诉尽,他理解而同情的眼光让她千疮百孔的心脏恢复生机。
夜深了,贺家大宅里,钟子静不敌疲惫地沉沉入睡。
钟凌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他小小的脸庞,惊觉弟弟竟瘦了这样多,他的圆脸凹了,眼睛底下出现一片黑晕,结实的手臂浮现青筋,衣服在他身上像套麻袋似的,他瘦得教人心疼。
握上他的手,她满心抱歉。
自从知道娘亲死去的消息后,日子过得浑噩,她忙着哀伤,忙着自怨自艾,忽略阿静也承受多少心理压力,他只是个孩子啊,她在埋怨老天对自己不公平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对阿静不公平?
该振作了!
钟凌仰头朝天,倔强地抿紧双唇,她拍拍自己的脸,企图拍掉满脸泪痕。
再次鼓吹自己,不管未来怎样,她都没有权利不战而降,她要再试、再拚搏、再尽心,她不能放弃肩上的责任,这回,她不是为钟子芳,是为自己,因为阿静是她的弟弟,即便将用罄她的xìng命她也要守护他的命运!
恨恨地,她咬住自己的手背,那里的ròu不见了,剩下松垮垮的一张皮。
见她这样,一直站在门口的贺澧冲上前,握住她发出疼痛警讯的右手。
温暖窜进脑袋,钟凌松口,抬头,触见那双教人安心的黑眸,轻轻一眨,泪水翻落,她以为早已经哭够了,没想到还远远不够。
贺澧的心像是被谁往里头添了把火似的,熊熊火焰烧灼着,痛得他跳脚。
他再不顾男女之防,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大大的掌心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下轻抚、一次次顺过,他企图抚去她心中的不平,企图抹平她的委屈,但……
他真不懂女人,原本还可以强作坚强的,突然一床暖被出现,她没道理不窝进去,哭个尽兴。
她在哭,然而因为担心吵醒弟弟,拚命压抑啜泣。
他心疼,但他也担心吵醒阿静,所以把所有的安慰之词化成一句气音。「嘘……不哭,我回来了。」
他不是天、不是神,没有强大到令人无法逼视的力量,他连魔法棒要到哪里买都不知道,但奇异地,钟凌的泪水自动收住,她点点头,没说话,而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跳出来,它说:「对啊,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变好。」
莫名其妙的信任像一个大笼子,把她的哀恸全数锁进去。
「我们出去谈谈,别吵了阿静?」
贺澧在她耳畔低语,暖暖的气音,暖得她的耳垂染上红晕,暖得她的苍白脸颊浮上红润。
她点点头,帮弟弟把被子掖好,吹灭桌上烛火。
贺澧拉起她的手,领着她慢慢走出房间。贺大娘已经入睡,厅里只有一名婢女,看见少爷小姐进来,把煮好的热姜茶放在桌上后便转身退下。
贺澧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残泪,钟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变得这么熟,但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矫情,不愿意推开他的亲昵,因为,她真的迫切想要这份温馨。
于是她乖顺地让他勾起自己的下巴,慢慢拭净泪痕,他没做过服侍人的事情,手势动作都不及格,但她很享受。
「好一点了吗?」他说。
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温柔的声音。钟凌点点头,任由心里的球被几十根针扎破,任由里面的蜜汁渗出来,渍了她的五腑六脏。
原来天地间有这种人,他可以什么都不必做,只站在你身边,就会让你无缘由地感到被宠爱、被呵护,被一团幸福愉悦的氛围给团团包围住。
贺澧把桌上的姜茶端起来,带着强迫意味的目光望住她。
九月的天气,午时过后就会慢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