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拔出匕首,先前的冷戾神气,化成温暖的笑,重新浮现在他的唇边:“你来了?”
“我当然要来,我是你的眼睛啊。”只着素白内缣,长裙飘逸,鸦黑发髻随便拢向脑后,略有些散乱,然而那飘逸的气度,幽冷而寂寞,与那画中美人当真相似。
只是,她还是会常常的,带着最温暖的笑意——只要看见他。
“你为什么要用刚才的功夫?真是不听话……”
他和她,这家常的几句话,没有出彩,仿佛在僻雅的庭里,闲话春日的落花。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她和他的心中,都是明白的:他方才,险些便动了心魔,那是于他而言,最大的灭顶之灾和劫数。所以她不能再隐藏下去,哪怕对她查明真相再有利,也是不能。让他为她担心,她不能。
龙头匕锋仍在,笛中余音萦绕。那衣衫袂角间流转的森寒劲气,和那种隐然的威压,哪怕是当世最杰出的高手,也不敢有丝毫的小窥。
“你!你不是小姐!苏兰泽,你是怎么……”
苏兰泽转过头来,脸上笑容收敛不见,冷冷道:“幽冥主人,你的小姐,死了三十年啦,再也不会活回来了。”
“你胡说!她没有死!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都会回来……”“影子”愤怒尖利的声音中,身边飘浮起一团团灰暗的雾气,将“它”更是重重包裹,看不分明。那雾气飘飘dàngdàng,宛如一滩可以流动的水渍,向四处缓缓扩去。
苏兰泽突然挥笛右拂,而杨恩也蓦地挥腕,龙头匕随腕而行,嗖然在空中划过一道锐利冷风,成功地隔断了一团想要偷偷溜走的雾气!
影子仿佛一惊,扩散开去的雾气悚然回收,使得身边那团雾气更浓重了一些,低低道:“捕神乐神,果然名不虚传。”
声音飘忽不定,有如风中的蛛丝,被从很远的地方吹拂过来。
“‘万地苍烟’的隐术,才是名不虚传。”杨恩执匕道:“早听说这种来自异域的隐术,可以将有形之人体,化为无形之烟雾,从而混淆视觉,攻守自如。只是你方才已被我伤及喉部,真气受损,只怕已不能继续维持下去了罢?”
“可是你看不见,又怎能伤我……”影子不由得摸了摸喉头的伤痕,话语里也带了一丝惊异。雾气开始渐渐扩散,化作无数团浅浅的灰雾,人形在其中若隐若现。
“将有形化为无形的遁术,骗过的是人的眼睛,却骗不过人的心。可惜有时候,我们太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忘了判断最准确的,永远是我们的心。”
杨恩从容道:“对于一个没有眼睛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一个人而已。”
话语之间,灰雾果真徐徐散去,室中显出来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青灰布袍,用白绦系住,宛若丧服。脸上却覆了一张黄金面具,那面具做工精致,金光灿然,有着极为狰狞的面目五官,却与外面的青铜兽首几乎是一模一样。他喉部渗出的血渍,已染红了领口,整个人颇为委顿。
“咦!”琴追阳突然叫起来,手指那白玉桅杆,叫道:“怎么那上面……那上面还是两个人……”
果然,在“月”的微光里,悬挂在桅上的两个人影,仍是晃动不定,栩栩如生。
苏兰泽抬手从发间拔下一枚月牙钗,挥腕shè出!噗噗有声,月牙钗凌空旋得两旋,竟将悬有两个人影的绳子全部截断!人影飘然落下,软软落在舫外,消失不见。
苏兰泽转过头来,向着琴追阳淡淡一笑:“两个人形木偶而已。”
“苏姑娘,你能逃出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说话间,总仿佛有咝咝的冷风,夹杂于幽冥主人的唇齿之间,故此口音听上去颇为奇特:“看你功力如常,难道你和杨恩一样,居然也不惧怕曼沙珠华之d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