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宽厚。
待青芜和泽楷都上了车,车夫便驾车离开。
车厢内,无人言语。
“楷儿是有心事吗?”车轴转动声中,渐离忽然问起始终低着头的泽楷,听来只是随意的一问,却更像是在陈述这样一个事实。
青芜这才发现泽楷正期盼地看着自己,三年来这个孩子一直对自己未曾有什么请求,如今的样子确实像是有求于人。
“什么事,你说吧。”青芜道。
“下个月……城里会举办‘流觞节’……我以前……从来没去过……”泽楷说完,又低下头去。
“你想去?”青芜问,见泽楷再不抬头,她笑得让人几近觉察不到,“你觉得合适,就去吧。”
“真的?”泽楷一时激动,当即抬头迎向青芜的目光,见女子的笑容里满是理解,他更加感谢。
“还不谢谢渐离师傅。”青芜温柔道。
因为高兴,泽楷的这一次致谢比过去显得与渐离亲近了不少。
渐离也笑了,依旧温和,却挑起车帘与车夫道:“前头七方斋。”
“又是去七方斋讲经?”青芜问。
渐离点头。
青芜低头与泽楷道:“楷儿,今天咱们晚些回去吧。”
泽楷还沉浸在能够去流觞节的兴奋里,所以没有太在意青芜的话,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了。
倒是渐离颇为意外地去看青芜,毕竟青芜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一起去七方斋听经了。
青芜第一次跟渐离去七方斋是在送泽楷去书院的第四个月里。那一天成台城下着小雨,青芜将泽楷送进书院之后就跟渐离一起坐车回去,然而在半道渐离却说要去七方斋讲经。
青芜以前在出云庵的时候听过住持公开给人讲经,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她也觉得一个人太过孤单,所以主动跟渐离提出想跟着去一起听,渐离欣然答应。
灰衣僧人是给城中一些在家修佛的居士讲经说道,偶尔也会辩法。这个时候青芜就会安静地在一旁听看。她注意到渐离的眉眼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保持谦和平静的,有时他会忽然讲到一半而停止,像是忽然陷入某种回忆里,眉宇间也就因此氤氲开复杂的神色。
其实与其说是渐离讲经,不如说是他借这样的机会与人交流从而开阔自己的心境。青芜暗中的观察让她知道渐离心里有一个结,他的出世也是因为那个结,只是大约一直以来都没能有所参悟,所以他在这红尘之中流连,试图找到那个可以解脱的方法,不过时至今日,他都没能成功。
七方斋的居士们对这个谦和温柔的僧人十分友善,因此也爱屋及乌地对青芜照顾有加。青芜渐渐地跟他们相熟起来,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一直困守的那些人跟感情之外,也可以有这样轻松平等的人际关系,她不再是众星捧月的公主,仅仅是这尘世间与泱泱众生一样的人而已。
有时青芜跟居士们交谈的间隙会去看看渐离正在做什么,他或是静坐冥想,或是与人讲解佛道,慈善温和的眉眼里总有一份沾染了俗世尘烟的味道,让他神情并不显得清宁孤洁,就连偶尔两人无意间目光交汇,也因为这份杂念而变得暧昧起来。
这是除了血骨至亲之外,第一个对青芜这样照顾的人,给予她在现今混乱的时局里一方安宁。她在感谢渐离照拂的同时逐渐将最初的防备卸下,也慢慢意识到心底有一处她从未触碰过的地方正在发生变化,过去她不曾有过的某种感受在与渐离安静平缓的相处里不断清晰。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青芜开始喜欢听渐离讲经,看他坐在众人中间详细地说着佛经上的内容,可他眉间眼底却仿佛落入俗尘那样眷恋深沉。他的眉眼本就好看,又这样染了俗世清愁,让青芜觉得这个看似静如止水的僧人总是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