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附近的小站时,正有一辆大客车远远地颠簸着过来,后面扬起的尘土,形成一条尾巴上翘的滚滚长龙。
俞思坐在窗口,总见杨圆圆的影子和路边的景致重迭着向他奔来,她高兴地来迎接他,影影绰绰中更显出她绰约的风姿,让他觉得自惭形秽。
当汽车拐过长满了芦苇的塘埂,公路另一边的前方露出一些白壁黑瓦来,他的心就开始揪紧。
见到她会是怎样一个情形?见到她怎么说?他全不像是去寻找幸福,倒好象是被五花大绑着被押赴刑场的犯人。
下了车,像个跌落到地上旋转着的陀螺,他觉得晕。炽日让四周的景物鲜明无比,让人睁不开眼,他只看到地上铁一般厚重的人影乱晃着。
向人打听了公社办公所在地,他拐进一条石板弄。石板已被人们的鞋底磨得非常光滑,弄的两边,砖木结构的旧瓦房里都是供销社的店铺,一架架像直升机螺旋桨一样的吊扇下,女营业员们把白白的臂膀搁在玻璃柜台上,露着腕上亮晶晶的手表,似乎在向毒日下过往的农民显示着自己的优越。
俞思的心越来越变得凝重,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羞耻和莫名的担忧充满了他的全身心,只是他是自己押着自己赴刑的,他的一个自己不允许另一个做逃犯。他唯一的希望,是杨圆圆不在,就像希望刑场上的刽子手不在一样。
公社大院很快出现了,一个门口挂着公社党委和革委会的牌子经粉刷的旧院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大院里停着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院子最僻僻处的房门口挂着一块公社广播站的牌子,广播站的前面有一棵一人多高的四季桂,淡黄的花正开得热闹,花香四溢。
透过桂花树,可以看到开着的窗子里有一个姑娘的身影。
俞思看不清楚,又只能看到姑娘的侧影,就绕到树另一边去看。只见那姑娘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支在脸上,似乎在想心思。
她二十刚出头年纪,齐肩短发,穿一件竹叶青短袖汗衫。她看起来也漂亮,但比起杨圆圆来,要逊色得多了,在俞思的眼里,她不过是能在大街上随便碰到的那类漂亮姑娘。
俞思正要转身走,发现那姑娘的对面靠墙处还站着一个小伙子,油头粉面,衣冠楚楚。看上去他们好象在闹什么矛盾。小伙子突然从屋里出来,气呼呼地钻进吉普车,车子快速地倒退了一下一阵风地出了院门。
“也许她今天没有上班。”俞思想。
这样想着时,他有一种解脱感,同时又产生一种失落感。
这时,另一边的屋子里,有个中年妇女探出窗来,手上拿着一张字纸,朝着广播站叫:
“杨圆圆——”
姑娘边应边出门来,跑去接女人手里的字纸。
回来时,她看到了俞思。
她似乎有点儿吃惊,似乎认出了他。
俞思心里一惊:
她是杨圆圆?
与其说他认出她是杨圆圆,不如说他从她神情上判断出她是杨圆圆:
她竟是杨圆圆!
俞思没有料到自己会一下子置身到了前沿阵地,血液从心脏迅速上涌,脑袋轰的一下。他努力稳住自己,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轻声招呼:
“杨圆圆!”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以前只是在心里。
以前在心里呼唤她,心头像涌出清泉,现在当着她叫她,反而是一种嘴巴的机械运动,声音像干枯的小草在寒风中颤抖。
“是你”她说。
因为太紧张,他只是见她嘴巴动了一下,听不到她的声音。
一阵羞涩突然笼罩了他,他的脸孔开始发烫:他觉得他今天在她眼里一定像个贼头贼脑的小偷!他嗫嚅着说:
“我c我到这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