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干部大多是从前几年的红*卫兵或造反派中抽上来的农民,多数人户口还在生产队,很多人白天上班时间也回家去自留地干活,只有每周一个晚上的政治学习,大家都到。
每到这天晚上,大家陆陆续续地到会议室。难得聚在一起,大家很兴奋,个个显得精神焕发,招呼,递烟,互通趣闻,打趣逗乐,很像一家人。
看来春播音也是附近人,至少原来是在附近工作的。她和很多人本来就是熟悉的。大家和她说话也不忌讳,也难得有人叫她“春播音”,而是叫她的名字“春雪花”。没多久,她一到会议室,男人们的眼里陡然放光,纷纷和她打趣,她就像一块落到蚂蚁窝里的鲞鱼。
男人们的玩笑话都是“田畈浪话”,俞思注意到,她开始刚分配来时都是来者不拒,这了难怪,新来乍到,不能得罪人,后来只要他在场,她对过火的话就会不理,或假装不听见。
有一次,俞思提前来到会议室,会议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春雪花坐在门口,正和他们说笑。她一边说着,一边向俞思闪了一眼。俞思坐下后,她仍和别人说话,——从语气上,俞思总觉得她是在说给他听。
这时,农科站站长从门口进来,他老酒喝得浑身发红,就像身子被老酒浸透了一样。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顺手在她的头上做了个拍一下的手势,春雪花怫然作色,厉声说:
“你不要喝多了黄尿!”
刺眼的白炽灯下,血液渗透了她那张嫩白的脸,好象要向四处飞溅一样。农科站站长抓耳挠腮不知所措,其他人也露出惊讶的目光。俞思暗乐,觉得她像只被惹怒竖直了毛的雪花西洋狗,格外可爱。
俞思觉得他和她正起着化学反应,但他又告诫自己得小心。过去不是每每以为杨圆圆也爱着他吗?到头来还不是幻觉!叶金说,“女人天生有一种欺骗性,是一种会放出五颜六色迷雾的怪物”,俞思以前不以为然,经过初恋的打击后,他很有点以为然了,只是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怪物。
每月十日,是工资发放日。俞思到总务处去领工资。总务处里已经站满了领工资的人。陈家儒和出纳面对面坐着,陈家儒报到一个人,那人就上去签字,签好了字,就从出纳那里拿钱。
陈家儒是个瘦子,脸上一点肉也没有,又黑又高,眼镜搁在鼻尖上。出纳是个胖子,胖得像猪八戒,两块巴掌肉向下拉,虽然已是深秋,额头和鼻梁上尽是汗珠。大家总是说,他们两个演相声是最好的搭档。
一会儿,报到“春雪花”,春雪花正倒提着一只鸡从大院门口那边过来,看样子是刚从街上回来,说:
“来了来了!”
他走进门笑着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陈家儒递过花名册,叫她签字,一边仰头以便让目光通过镜片看她,说:
“还是春雪花最想通,不是吃鸡就是吃鸭!”
出纳把一个装钱的信封从抽屉里拿出,眯起两眼,笑容满面地对春雪花说:
“你还不够白胖?又不可以杀了让我们吃!”
春雪花签好字,一边接过出纳手中的信封,一边笑着说:
“那你是要让你老婆吃才养得这样胖?”
“我即使天天喝干菜汤也这样胖,——我们老夫老妻了,还讲什么胖瘦!”出纳说。
“他们是。上次她婆婆来叫她回家过七月半,我看一定是她老公饿得背脊贴肚皮了,才叫他娘来叫的,现在国庆节又近了,她吃得胖,又可以去喂饱她老公了。”陈家儒笑着说。
俞思听到“他们是”时,脑子就轰地响了一下。
[小说网,!]
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