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一个方向,“那个是谁?”
这人他倒是认识的。“孙秃子!村里头的神经病,听说咬人,周总您悠着点。”
周岳扔下一队人,单手撑着个小土包翻下去,几步跨到他面前,坐到孙秃子面前写着‘树新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石头上:“姓孙?”
“姓。”孙秃子咽了口唾沫。
周岳从夹克里掏出张照片,眯了眯眼:“真秃假秃啊?”
“真真秃。”
“行了。”周岳指了指对面那块写着“奔小康,发展科学创新种植业”的石头,招呼他坐下,“懂风水不?”
孙秃子松了口气,按理说土匪不劫乞丐,那是行规,面前这小毛孩子怎么就跟他杠上了呢?原来是个来算命的,登时就笑开了:“这个老朽擅长,您这是要看什么?”
还老朽呢。周岳一笑:“不看什么,爷就爱听故事。”他拿手机往孙秃子脑门上敲了两下,“故事会讲吧?”
故事当然是会讲的。
周岳耐心好,一直听到日迫西山,把上海到长沙一路上的奇闻异事听了个遍,间隙还抽空给周思诚发了条微信:“找着人了,八成就是他。”他附了一张偷拍,“瞧见没有,这脑门亮的,跟开过光似的,说他以前不是和尚我都不信。”
一抬头,孙秃子正讲得吐沫横飞:“那成都路延安路两条高架桥的交界处有一根龙柱,那是我师父让人打下的,你们知道为什么不?”
“为什么啊?”应话的是周岳带来的人中的一个。他这个雇主都来听秃子讲故事了,底下人更是围成一圈,听得聚精会神。
孙秃子嘿嘿一笑:“都说上海是国际化大都市,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告诉你们,那是九十年代中,造这两条高架桥,那是转折点。这是个大工程哎,一路摧枯拉朽那个日新月异,偏偏这交界处的地桩,他们打不下去!请了多少个工程队,都打不下去。”他张开双手比划,“这么粗一根水泥柱子下去,没多久就自己弹回来,底下跟有海绵似的。”
孙秃子很得意,作了个神秘的眼神:“为什么?打到龙头了呗!后来还是请我师父作了场法事,焚香祷念七日,把龙恭恭敬敬请出来,再在那竖一根龙柱镇住龙脉,这水泥柱子才扎扎实实打下去的。”
有人质疑他话的真假:“真有龙脉这么大的事,哪个高人不要命了敢随便说。武侠剧里不都是故弄玄虚一阵,摇摇头就走了呗。”
孙秃子眼含热泪:“我师父乃一代高僧,做完那场法事就交代我们师兄弟几个,他老人家道破天机,恐怕时日无多,惟愿许身报德,愿为上海信众造福,也为久居之地的发展建设尽一份心力。那之后没多久,师父就就圆寂了”
听故事的都是上海来的,平日里没少走内环,对他嗤之以鼻:“告诉你啊,那柱子上的浮雕是有名字的,叫《龙腾万里日月同辉》,设计师名字我都能给你报出来。哪来的什么高僧,瞧这泪光闪闪的,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底下人也笑开了,有附和的,有掏出手机百度的,有插科打诨的:“按你这么说,这龙也算是个最强钉子户了。人家龙都被强拆,新闻上那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好闹的。”
又是一阵哄笑。只有周岳转了转他银光闪闪的手机,笑得瘆人:“出来的真是龙么?”
孙秃子没留意,信口就答:“那哪是龙啊,比龙俊多啦。”
说完一噎,正瞅见周岳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一双丹凤眼挑着,乍看痞气,仔细瞧了能瞧出一股子阴气。孙秃子脸色大变,夹紧了布包,左磨磨右蹭蹭地往后退。
周岳悠哉悠哉把二郎腿放下。谁料刚一有动作,孙秃子霍地站起来,掉头就跑,扬起一地的尘泥,眼前云雾腾腾的,地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