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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喧闹,全是感激不尽欢喜不尽不知该如何报答之语,叶九琊一身气息冷若冰霜,村民们不敢凑上前,见旁边年轻道士拂尘在手,纷纷感恩戴德。

    那边灭了海妖的正主不言不语,目睹全程的姑娘见此情此景也没有澄清事实,谢琅只得苦着脸背了这个光滑锃亮的锅,左边一躬“谬赞谬赞”,右边一揖“不敢不敢”,再加一句“小道修行微末道行浅”,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被村民盛情留下来,供神一般款待。

    安顿好仙长,村中人散去,已然夜深。

    秋日已无蝉鸣,亦无蟋蟀声。西家的孩子不知怎么,小声闹着,女人细细哄,待到声音渐停,四野苍茫,唯余涛声。

    陈微尘向姑娘讨了埋在桂花树下的一罐酒,提了白瓷盏与灯笼,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向着海边去了。

    剑气入海成冰,结得快,化得也快,方才热闹那一会儿,已然渐融渐没,海水卷着浪花拍打石滩与崖壁,又是一副海上花如雪的景色。

    月华照着岸边礁石上一人,海风吹起雪白的衣与乌黑的发,为那修长背影无端添上三份寥落。

    陈微尘到他身边,摆下酒,席地而坐。

    “今日八月十五,恰逢中秋,凡间讲究团圆,我看叶剑主身边也无人作伴,不如陪我过这一夜。”

    “如何陪?”

    “陪我喝酒。”

    酒入空杯,斟满十分,白瓷映着澄澄微黄的酒酿,月光的柔色里波光潋潋,待酒气逸散,色愈美,香愈浓。他动作雅极,将粗酒与瓷杯硬生生斟出了点儿琼浆满泛琉璃盏的味道。

    这锦衣的公子先饮了一口。

    村中自酿的酒,辛辣极了,烧起一片烟霞烈火来。

    他即使不在笑,眼里似乎也总带着笑意。

    过一会儿,那笑意却渐渐收了,眉头微蹙起来,是在压着痛楚的模样。

    叶九琊看向他,见周身气息皆无大碍,问:“怎么了?”

    陈微尘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深深呼吸几下,看着海面一轮明月,良久,才像是好了些。

    “没什么事,生来带着个恼人的毛病。”他眼睫略垂着:“诸般喜怒哀乐,贪痴嗔妄,一旦生出,便心头绞痛,愈演愈烈,不到心绪平复,不会止息。”

    “长恨我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月下的公子念了句掐头去尾的古人诗,似在自嘲:“大概是你们说的那个‘天道’当真厌弃我,不仅送了一身的霉气,连俗世悲喜都不愿分我一份。方才觉得你好看,刚想高兴,又疼了起来,只好把那高兴收一收——这辈子还没有尝过真正高兴的滋味。”

    “可修太上忘情道。”叶九琊淡淡答。

    陈微尘将酒碗递给他:“叶九琊,你实在不解风情——我正感伤身世,你却要我修个听起来就无聊至极的什么鬼道。”

    叶九琊倒没有拒绝,接过酒,也饮了。

    “太上忘情,无悲无喜,便不会被此病扰心。”

    陈微尘摇头:“我不修叶九琊,你大概不知道凡间有个词叫饮鸩止渴。”

    叶九琊:“我只知正本清源。”

    陈微尘但笑:“你这人——”

    却没了下文,两人不再说话。

    他们该是素昧平生,这月夜却坐在一块礁石上,各自饮着酒,既不碰杯,也不交谈。

    今年今日,月下十丈红尘,茫茫人海,不知几人悲几人喜,几人无悲无喜,又有几人不得悲,不得喜。

    看那背影,就觉得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温回远远望了一眼,见两人相安无事,自己倒头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微尘觉出叶九琊渐渐停了动作。

    那人看着海上月,眼中霜雪漫漫,竟像看着水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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