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
所谓顺天王府,不过是从前潼关城守将的宅邸。规制只是个三进的院落,看上去一点不起眼。
一路上,蒋钊大致和她交代了:刚打下潼关的时候,天王还没有打算直接入城,仍是住在凤凰山的老寨子里。后来架不住兄弟们劝进,老百姓翘首企盼,这才决定移师,带着队伍下山进驻城防。
曾近一度,潼关的富户觉着天王现下住的地方不够体面,纷纷要让出自家宅子献给天王,结果都被他老人家一一谢绝了。只为他说过,自己进潼关不是来扰民的。天下如今还不安定,够不上人人吃饱穿暖的境地。既然愿景还没实现,就轮不到他高凤翔去享受。
或许,也是因为这小小的潼关城,只是他暂时落脚的地方罢。
沈寰见到高凤翔本人时,觉得他确实能算知行合一。他是典型的关中汉子,身高八尺,面色红润,声如洪钟,可说是仪表堂堂。看穿着甚为朴素,只着了家常的青布夹袄,既没有匪气,也没有霸气,端的是平易近人。
历来说起敢夺天下的人,身上都该有些常人没有的龙章凤质。沈寰是不信这话的,所以认真瞧了瞧。高凤翔虽奇伟,可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非要说特别,也就是额头上有块略微凸起的骨头——大约可以和龙角一类的特征沾个边。
沈寰只抱拳行了一礼,高凤翔不以为意,起手请她坐了。一开口也有些乡音难改,“昨天夜里,少侠一鸣惊人,啸声直冲云霄。我听见,心里也很是激动,想着潼关城又有高人驾临。今日一见,原来是位少年英雄。”看了一眼下首坐着的蒋钊,继续说,“我听说少侠是北直隶人?”
沈寰摇首,“我是北京人。从北京出发,一路马不停蹄,直奔潼关而来。”
这和她早前说的话不一样,蒋钊不免侧目。
高凤翔微微一怔,跟着不在意的笑笑,“难得少侠瞧得起我这里,竟是专程到此。少侠是独自一人,还是携带了贵宝眷一道?”
他想问她的出处来历,沈寰直言不讳,“除了路上偶遇一个可怜人,并无其他亲眷,沈某是孑然一身。父母故去,家也散了,说起来只嫌话长,其实不过一句,沈某和当今朝廷有仇。”
堂上的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笑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高凤翔身边侍卫。
那是杨轲亲笔手书,也算是一封荐表。果不其然,高凤翔看过面露喜色,“原来少侠是杨先生的爱徒,系出名门,无怪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成就,真是雏凤更清于老凤音了。”
捧得太高可未必是好事,沈寰客气的摆摆手,“师傅的功力,我至今还没学到三成,岂敢和他相较。”
“你师傅他,眼下在何处?”高凤翔显然对故人更感兴趣,“我上一回见着他,还是在河西一代。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不知道他近来可好?”
沈寰说还好,“不过他走了,我们自京畿附近分手。他说,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就让我给天王带个好。”
高凤翔皱眉,“他还是那样四处飘萍着?难道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找到他要找的人?”
杨轲要找什么人,从来没对沈寰明说过。她不免也好奇,“天王和我师父有旧,为何当日不留住他?他要找的人,能教他这么上心,想必该是极重要的了。”
默然片刻,高凤翔问道,“你不知道他的事?”
沈寰摇头,“说来惭愧,我师傅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能遇上他,也还是我一意求来的。说到了解,天王只怕比我知道更多他的旧事。”
点点头,高凤翔缓缓讲述起,一个心酸的故事:
杨轲本名叫什么,早已无从可考。他的家乡是甘州府下辖的一个小村落,名叫杨家村。父母早亡,他守着一个幼妹,靠着点薄田勉强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