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唯告过晚安,拖着一身疲乏走向二楼卧室,洗浴之后翻翻抽屉中药瓶,早已空空。她年纪小小,却失眠得厉害,睡前需一杯牛奶安神,再加一粒药安眠,她常常将药在嘴中嚼碎,就着一口热牛奶,滑腻得诡异,效果好得出奇。
她随手抽过一本杂志翻看,又烦躁地放下。杜晗似是空气中的尘埃,聚拢便是有形有状的沙,无孔不入,一点一点渗入她的生活。她不可能避开他。
房外有一处小阳台,站在那里可以看到阮宅的花园。阮景齐不喜牡丹不爱玫瑰,偏好铃兰。一捧洁白花朵开满阮宅,只依稀有其它花朵,靠着土壤贫瘠的地方兀自开放。
阮唯在睡衣外拢上一层薄衫,凉风打在脸上,似有铃兰香浸入肌肤,舒服得想喟叹。
视线由平视向下移,对上一双不期而遇的眼,月色愈是明亮,眼越是深邃晦暗,似无底洞,只恨不得将小小的阮唯吸进去才好。
他不似平日那般步步紧逼,只是望着她。月色如水清冽,寒意渐生,白色铃兰花叶上都沾上薄薄水汽,阮唯都感觉微凉,何况是他。
可他不曾开口说要离开,一双眼专注动人,阮唯都有些怔。他本就是那样一个万人瞩目的存在,一副皮囊精致,长期居于上位者地位,穿起西装戴上眼镜,无人比他更似书生。
可惜他不是。
阮唯对自己的未来的规划,当然有婚姻这一项,对方要是温文尔雅的大学毕业生,一份稳定的工作,拥有一套交过首付的八十坪住宅,养牧羊犬或萨摩耶,五官清俊,笑容清澈。
她一直想要的,不过是一场平淡的未来,没有财产斗争尔虞我诈,没有先意承志口蜜腹剑,可是无人成全她,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阮唯”,却无人愿与她交换人生。
不是没有好感,不是纯正的厌恶,而是她知道,选择杜晗这样的人,就选择了继续被家庭束缚,索性划清界限,任那些阴暗情绪疯狂滋生。《洛丽塔》里面的爱情,终归不现实。
杜晗一直看着她,阮唯长发披散,一张白净脸染上月的光华,似一尊玉观音,纯净剔透。
顾怀君将他带至花园,花园里也有小门出阮宅,他从二楼房里灯亮时便一直抬着头,望着那方阳台,直至她出来,他还不肯低头。
只见一面,一面就好。
只这一错眼的瞬间,便恐怕是沧海桑田。
最终阮唯终于出声,透着晚间凉意:“回去吧。”
回去吧。
杜晗长久仰视,今日月下有人长相望,她肯予他一声关怀,此后便是沦入阿鼻。过不得奈何也无怨无忧。
她教他成魔。
他艰涩开口,染上熬夜时的沙哑:“我不会放手。”
说完,转身决绝,不再回首。
阮唯亦背过身走向房间,独自面对清醒的黑夜。
燕三伏低做小去讨好前面怒气冲冲的燕然,小祖宗要回本家,去找爷爷告状,吓得他浑身汗毛起立敬礼,好话说尽终于换回些许反应,继而穷追猛打,许以丰厚的物质承诺和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终于让燕然松口。
顾怀君将杜晗送至花园又折回,从大门离开,燕三一路自贬的话被他悉数听去,暗暗感叹女人真是麻烦的生物,还是要找一个识礼数知进退的大家闺秀过日子。
“你真要娶阮云眉?”又听得她问。
“喂喂喂!你小声点儿,这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呢!我们回家后再说”
“我要是你就不会娶她,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阅历丰富身经百战又耐不住寂寞,说不定结婚当日有几个男人领着孩子来认母”
越说越离谱,估计燕三不厌其烦直接捂住她的嘴往外走,再后终无声息。
燕家小姑娘,有趣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