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山坳,烟岚云岫。
一身麻衣短打的精瘦汉子,在沾满晨露的林间蹑足而行,身手矫健,步履轻快,肩头简陋的竹弓随着步伐颠簸颤动,腰间竹篾编成的箭娄里,插着几支同样做工粗糙的羽箭。
这汉子乃是此间猎户,之所以一清老早就在山间穿行,也是迫于无奈。
六月里日头太毒,山间鸟兽大多昼伏夜出,然而邪月临世,猎户们哪里哪敢出门,唯有赶在晨昏时分出动,才能有所斩获。
远处草木微颤,一点白色闪过眼帘,汉子赶紧伏低身子,屏息跑去,待跑得近些才看清那是一只白兔。
夏日山间茂密的草木,将这白兔养得又肥又壮,汉子心下大喜,却又愈加紧张而小心。
他妻子两个多月前刚替他生了个带把的,眼下邪月临世,山间鸟兽都像成了精似的难对付,要不是乡亲们接济,家里恐怕早已断炊。一只兔子放在以往算不得什么,这会儿却是能救命的。
汉子越发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白兔。他一边走近,一边已经将肩头竹弓取在手上,搭了一支箭。
正要张弓去射,忽听得一声哼哼,那白兔挺直脖颈,耳朵滴溜溜一转,顿时钻进了草丛。
汉子仓促射了一箭,赶紧发足去追,却又不免好奇地朝刚刚发出那声哼哼的草丛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头皮发麻。
草丛里竟躺了个血肉模糊的人
汉子追出去几十步,眼看白兔几个起落越跑越快,正急切间,忽又听得身后那血人哼哼了一声,终于心一软,一跺脚站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那白兔消失不见。
折返回血人身旁,这汉子不禁眉头紧皱,饶是他杀惯了牲口,见惯了血肉,也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都这样了还没断气”
他伏低身子,只见这血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肩头、腹部数处,几乎连骨头都碎成了渣。
“便是不死也成废人了”汉子口中这么说着,手上却取了腰间竹筒,小心翼翼地凑在血人嘴边,喂了些溪水,见他喉结起伏,显然是努力在喝,便轻声叹道:“不是不愿救你,委实是无钱也无粮,即便背你下山,也只能眼睁睁看你饿死”
他这么解释着,却见那血人嘴唇微动,像是在说什么,凑近了才听清,说的是:“铁卖钱”
猎户汉子这才留意到,这血人身上的破衣裳不是布做的,而是铁甲,入手极沉,显然是好东西,只是不知,为何会破成这般模样。
“铁甲卖钱换了药来治你”汉子问道。
血人似乎无力再开口,只是眨了几下眼睛。
步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杨二郎背下山的,只知道醒来后,便躺在了一间黑黢黢的茅屋里,身下铺的晒干了的草垫子,很舒服,味道很好闻。
杨二郎出身猎户,排行老二,他哥杨大去年打猎时死在了山上,据说是被妖邪所害,嫂子不久便改嫁去了邻村。家中除了身患残疾的老母、刚出了月子的媳妇,便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日子过得极为穷困。
大概是这家人实在太穷的关系,步安清醒后,最初的几个时辰,耳边听到的都是争吵和抱怨。
杨二郎的媳妇骂他没用,上山没能打来猎物,还多管闲事背了个活死人回家他娘则是一个劲的哭。
事实上,步安的身体状况本不至于那么差,要不是十七临走前那一脚踢得他丹田震荡,神力运行不畅,他至少手脚能动,走路无碍。
但是天晓得这疯丫头把他带来了什么地方,万一就在他恢复神魂,暂时不能动弹的这点时间里,有猛兽或者妖邪路过,就实在难说了。
所以即便十七临走时,说出是她帮着自己渡劫的,步安对她的观感也仍旧复杂之极,恩怨参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