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来说,耶律斜轸可以称得上一个孤儿,虽然他的父母健在,但从小他就离开他们去拜师学艺,极少体会到家的温暖。师父的疼爱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本想好好报答师父,可是他老人家过早仙逝了。他回到父母身边,却感到很不适应,攒钱守财的思想在他们身上根深蒂固;不思进取安现守道的理念又是如此不可动摇。于是他又离开了他们四处游历,父母对他倍感失望,把他当成败家子看待。父子关系异常冷淡,如果有人向他父亲问起“你的斜轸呢?”父亲必会说:“这个家没有他,他爱到哪浪就到哪浪。”耶律斜轸浪荡之名由此传开。后来,耶律斜轸觉得在外面浪荡了这么多年,累了,想回到父母身边,尽一份孝心,可是这么多年,他没闯出什么名堂,父母很不满意。老人们一想起自己半截入土了,他还在飘荡连个家都没成,心中忧闷憋屈,眼见与他同年人都结婚生子了,便愈是焦急,隔三岔五地数落他,让他好不心烦,便搬出来一人过。再后来,终于得到萧思温的举荐,皇上的赏识,有了晋阶的机会,而且立了功,受了封赏。他想把老人家接来一块过。但老人最关心的不是如何享福,确实他何时接个媳妇回来,紧催急逼之下,他们又闹僵了,老人一气之下回去过活了。
参加完婚礼,两位老人就辞行,耶律斜轸也不挽留,甚至连送行也没有。现在,毡房空落落的,黑暗铁帷一般罩着,黑暗之外是什么呢?
终于,萧婉容记起了,得点支蜡烛。烛光一下子将黑暗驱散开来,妆扮得喜气洋洋的穹庐立即呈现在眼前:猩红的地毯,红绸门额,彩绘的韬柱,黄锦壁衣,庐顶装饰着金珀,横空引两条交织的五彩丝绒束,正中承着一只大花篮,篮内鲜花怒放,鲜花覆盖着花生,蜜枣,苹果,蜂蜜。鲜活热闹的场面又出现在萧婉容的面前,迎亲的车马,送亲的亲朋,喜气洋洋的面孔,热腾腾的奶茶,甜滋滋的蜜糖,恢言谐语,谈笑风生,簇簇拥拥,吵吵嚷嚷,低眉垂首,赧生双颊这一切已经远去,如一首动听的曲子叫人舒坦,但毕竟曲终,随着渺渺余音归于沉寂,岂不叫人伤悲。
萧婉容对烛垂泪,不知是她哀叹蜡烛,还是蜡烛因她而伤悲。她置身一个陌生环境之中,枯灯独坐,从午后到黄昏,从黄昏到深夜,漆黑的冰凉针砭肌肤。然而她不觉得寒冷,疼痛,只感到害怕。孤独蛇一般缠裹着她。她透过烛光看见的是一幕幕热烈的激动人心的场面,这场面,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最后没了,似乎已成了一个古老的传说。虽然,她对此已做了一些准备,而且尽量给出合理的解释。当耶律斜轸送客未归时,她说男人在外应酬是难免的,而且应酬多就证明他人缘广。当他迟迟未归,她又认为他所交的朋友都是知心的,所以有说不完的话。当她久等未见他回,她又说他肯定有事耽搁了,像他那样深受皇上器重的人,时刻都有事等他去处理。当黄昏已远去,夜浓得化都化不开,她恐惧了。黑暗让她更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她知道他的心不在这里,不在她的身上。她潸然泪下,坐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烛泪流干了,火焰萎了,熄了。她在黑暗里坐着如一块石头。
许久,她才又点了一支蜡烛。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赶紧揩干泪水,爬上床,侧身向里卧着,但一股热泪奔涌而出,而且来得更凶猛,怎么也止不住,更要命的是她竟抽泣起来,她感到那声音如此响亮,她不得不将被子把头蒙住,可是她的身子剧烈地抖动着,她想停止这些,却是徒然。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来,片刻,又走远了。她再也忍不住,扯下蒙头的被褥,见穹庐内又寂无一人,仿佛做了一场梦。
不久,耶律斜轸走进来,托着一个托盘,他将托盘放在桌上,托盘内盛着几碟精美的菜肴,一块烙饼,一杯牛奶。
“饿了吧,过来吃点。”
萧婉容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但她泪水涟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