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一年夏末随母亲一起去中国探望父亲。
她们自m国出发,由保镖低调护送,一路上兜兜转转换乘了很多交通工具,最后终于在大理见到了父亲。
那是她记忆里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深刻印象。
那也是她记忆里第一次被夜色当头这样悠然又哀伤的景象填充。
这两者重合起来,在她后来无数次的回忆中,父亲一直站在一团模糊的月光下,对着她轻轻挥手道,慢点跑,小索。
在他身后,是无边黑暗,包裹着绵长寂静,以及父亲温柔的笑容。
小索是父亲给她起的乳名,在她的家乡,这个名字意思是“停留”。
同样是在家乡,她的父亲被人称呼为穆袒将军,意为,最高等死士。
她从小被母亲护在身边,不曾接触过家族以外的风风雨雨,以为生活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起床上学和下课回家。
在她十二岁之前,生活是鲜花织锦,一日复一日的芬芳安逸。
和族里姐妹不同的是,她的外祖父是中国人,四十年前从东方的泱泱大国一路辗转来到这个植被茂密的热带国度,娶了当地的姑娘扎根于此。从小母亲就把她抱在膝头,一遍一遍教她念“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她因此知道,血液里流淌繁殖的除了眼前的鲜花织锦外,还有一些被迫丢在远方的东西也在招摇壮大着,只是抵达所需的路太远,让人无能为力。
这感受一直隐隐作痛在她心里,成为她对东方的向往。
这样的向往在见到父亲的那时达到话一向谨慎,再大的事情也耐心解释给她听,更不会因为她年纪小或者事情敏感就含糊其辞。“爸爸不知道怎么说,是公事也是生意上的事,爸爸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她想一想,困惑问道,“公事是国家的事,生意上的事是我们自己的事,国家又不管,这两样怎么会绞在一起?”
她听到父亲疲惫地回答,“有时候,生意交易的就是国家的事,国家的事就是生意上要达成的事。”
那是什么事?
小索啊,这些事情等你再长大一些爸爸就会解释给你听的。可是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往往和平里隐藏着暴力,公正下镇压的有委屈,利益中妥协的有人性。而在这些未来有可能出现且不可避免的局面中,爸爸希望你能尽量,做个对得起自己的人。
甚至可以不是好人。只要你认定对得起自己的所知,所得,所付,所爱。那么,大步向前走,绕开那些逼迫你的人,哪怕踏着他们,继续做你想做的事。
这是爸爸对你的祝福。
当晚,父亲就启程奔赴荷兰,留下了大半手下,只带走了身边极亲近的两三个心腹。那一夜她睡得很不踏实,半睡半醒间父亲最后说的几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尤其是那句“甚至可以不是好人”。这样的父亲让她莫名害怕。可是父亲一定有他的无奈,否则怎会踏夜色匆匆离开?
她迷迷糊糊间想着父亲说的那件礼物,想到明天就能知道是什么,终于恍惚睡去。
第二天,程伊人还没来得及吹灭蜡烛收到她的礼物,就等来了父亲不在的消息。
从此之后,她再没有在这一天庆祝过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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