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帝早朝时,怒甩袍袖而去,扔下一般大小官员,面面相觑。
回到宣德殿,步履匆匆的延和帝经过龙案时,大袖一扫,噼里啪啦一阵声响,案上笔架c茶盏c手玩尽皆扫落。
惟有高高的两摞奏章安然无恙。
延和帝一路走过,宫官内侍尽皆伏地战战,不敢大喘。
“陛下,且喝些茶水消消气吧!”出言的,是掌印太监赵直文,跟在延和帝身边近五十载,陪着皇帝从皇子成长为太子,再成长为帝王,一路走来,昼夜相伴,在延和帝心中地位甚高。
此时,他也不需要多话,笑眯眯地递上一杯清茶,延和帝心底的翻腾的怒意便消去大半:“哼!赵伴伴留下陪朕,其余人等尽皆出去!”
挥走宫人内监,延和帝放松许多,脸上也露出了在旁人不曾展现的委屈表情:“伴伴知朕,在位四十一载,尽心竭力c不敢懈怠,然今日方知,这天下,朕竟还不能尽心!掣肘之势不消,朕难心安!”
赵直文自来不多言,静听皇帝抱怨,依旧表情安然,笑脸依旧。
那笑不是刻意堆出来的,只消眉眼弯一弯,请抿住双唇,微微勾起一点唇角,便是一副喜庆的模样。
这笑容看上去,让人心情心绪不自觉地放下烦闷,逐渐平稳,渐生愉悦,竟半点都不招人厌恶,亦不会让人生出对方在幸灾乐祸的反感。
皇帝抱怨着,赵直文就笑眯眯的听着,站在皇帝宝榻旁,慢条斯理地煮着香茗。
“伴伴,朕想整合内厂,责你给朕做内厂的督主,可好?”
延和帝的话,让赵直文眼皮一跳:“陛下隆恩,奴婢三生也难报陛下的信任,然,奴婢不合适。”
被拒绝了,延和帝心下郁闷不已,作为从生来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儿里的皇子,延和帝自小过的也不完全随心,后宫没有嫔妃斗法倾轧,却也是危机暗藏,多少次都是赵直文为他挺身而挡。
尽管赵直文做的都是内侍的本分,但人心就是那么奇怪,不经意间戳上一个人内心柔软之处,那种情谊就变成了一生的记忆。
在延和帝心中,赵直文的本分是执拗的c固执的根弦儿的,是属于“一朝认主,终生不叛”的;延和帝坚信,若是他不为帝王,就是民间一个乞丐,赵直文也会一根儿筋的跟在他身旁。
因为这份信任,延和帝不像他父皇武业皇帝那样,对于身旁资历深的内监,都唤一声“老伴伴”,他很小气的将“伴伴”这个听起来挺亲昵的称呼,单独留给了赵直文;即便是他用惯的秉笔太监冯保常,延和帝也是很简单粗暴的直呼其名的。
不过,赵直文却很有自知之明的洁身自好,一若当初。
“赵伴伴如何不肯助朕?”延和帝虽然快到耳顺之年,耍起小孩子脾气来,却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赵直文摇摇头:“陛下,奴婢一辈子的愿望,就是服侍陛下老奴老啦,眼下老奴的愿望也已实现了泰半,陛下就让老奴剩下的小半辈子,安安稳稳的照顾陛下吧!秉笔太监冯保常,比奴婢合适,还望陛下三思。”
延和帝静默半晌,轻轻地叹口气,这才扬声道:“伴伴为朕书旨,曰:朕兢业四十载,全心政务,未有旁顾,近日观大内行厂,内置繁冗,今令大内办事厂分支整合于一体,全数接掌两厂之责务,设督主一人,提督内厂令秉笔太监冯保常,领钦差总督内厂官校办事太监一职
令拱卫司合并仪鸾司,共称锦衣卫,由朕直辖,原拱卫司指挥使c仪鸾使,任锦衣卫只会同知,以此类推锦衣卫最高上官,指挥使空置,由朕择才出任”
一口气将安排说完,看着赵直文盖上玺印,这才轻轻叹了一声:“伴伴待朕之心,朕也定不相负,待朕之百年,地宫之内,朕给你安排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