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继盛两字,不知为何,梦茴心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一下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转眼瞧那杨夫人瞧去,颇年轻柔弱的样子,一身鹅黄对襟绣金边褙子,外面还罩了一个大红毛边氅子,手里拿着铜胎珐琅刻囍字手炉,肤色白净,五官姣好,脸上气色圆润。
手炉上的囍,让梦茴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一个新妇。
不过面熟的很,只是这是在江南,理应不该与自己有过什么交集。
梦茴心内想着,那杨夫人已经被官氏拉在自己桌上坐了。
“什么时候走?我还想着你来不来呢,这过了年就要走吧?”官氏亲切的问着。
“嗯,过了年继盛就要去吏部报到了。”杨夫人说起自己的丈夫,脸微微红了红,但抑制不住的是骄傲的神采。
“你可算熬过来了,继盛到底是个肯吃苦能干的不是,在江西任上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你也等了他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嫁别人的,这下可好了,继盛终于调到了京里,你们也在京城有了落脚的地方,可算圆满了。”
官氏说的满脸感慨,看徐老爷子终于闲下来了,那罗远达满脸悻悻的带着儿子离开了,看来是没谈成,便拉着杨夫人对老头子说,“父亲,这就是媳妇儿之前和您说的杨夫人,杨继盛的夫人秦萍月,那杨继盛还是咱们姑爷的学生呢,这次被调到了京里。”最后一句话笑眯眯的看了梦茴一眼。
梦茴心一跳,连忙闷头吃饭,心里不好的预感却如雨水一般冰凉溢上了自己心头。
杨继盛!
秦萍月!
终于想起来了,杨继盛以前入翰林院,父亲刘阶正好是翰林院祭酒,算得上师生关系。后来杨继盛得罪了人,被外放,因为踏实苦干而重新被调回京城,他在京上任不久却做了当时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做的事情,死劾颜颂!
死劾,就是以死弹劾,皇帝若不遵从死劾的意愿,那么他就立下死志。颜颂掌权以来,看不惯的洁身自好的言官虽多,弹劾颜颂的折子也从不少,可是没一个人有勇气站出来死劾!
梦茴虽在颜府后院,亦知此事,不仅是因为此事在当时惊心动魄,更因为杨继盛在死劾的折子后面加了一句话,保得了父亲无事。
原来当时颜颂以为杨继盛是受刘阶指使,正欲向皇上禀报刘阶诬陷和结党,却得知那奏折上多了一句话,“如刘阶等类视此恶人而不主持公道者,亦为国之祸害!”才不得不罢休。
不管这杨继盛是有意还是无意,上一世终于是保全了父亲。
可是自己却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那时候任何人都是不能够在皇上面前做出抹黑颜颂这样飞蛾扑火的事情,因为皇上对颜颂的依赖和倚仗。
并非不知颜颂的贪污,只是仍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颜颂的是皇上,皇上亦不能承认自己错了。
梦茴满心激动,手轻轻颤着,到了江南,却依然逃避不过一个颜颂!
杨夫人轻柔的声音就在耳畔,梦茴知道为何眼熟了。
她曾来过颜家,恰好也找的是自己那个人人皆以为是君子的夫君!
只是那时候的杨夫人秦萍月脸颊深深凹陷,嘴唇惨白没有色泽,双眼是红肿的,跪在颜时焕面前,哪是今天这般圆润模样。
“求公子可怜我,去给颜老爷说说,夫君的主意是我出的,他就是个愣子,他什么都听我的,现在我知道错了,让我替他去死吧,把他放出来。”
颜时焕的眸子里分明是嘲弄和不屑,却依然轻柔的扶起秦萍月,给了她些碎银子,让人送她出去了,一面答应着会想办法。
等秦萍月的背影消失在眼里,颜时焕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让人去吩咐门房,“这女人若是再来,马上打出去,不用回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