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香港的时候是晚八点，天刚黑透，一座城被灯火燃烧起来。

    霍休离把眼神从车窗外收回来，两手交握置于腿，干燥温热的指尖轻轻摩挲，“怎么，接我回来，需要这么大阵仗？”

    前后方夹在车流，分散在不同方位的共有六辆车，隐隐的围合保护之势，他非初见，怎么认不出来。

    车里除他以外的三个男人没一个敢开口，只有车前挂的的佛珠长链来回的撞，发出细微的轻响。

    他向后倚，轻笑，“怕什么，我又不朝你们开枪。陆德川，你说是不是？”

    开车的男人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勉强答道：“霍先生重视您，周霍两家关系紧张，就算他们不做点什么，全香港盯着先生的眼还少么，一不小心就有无数手要把先生拉下来，您是先生唯一的血脉，先生也是怕您出事。““他若怕我出事，就不会把我叫回来。”

    霍休离看着车窗里飞速倒退的景色，一手紧了紧腿的枪械带，邻座的人递给他一盒子弹，他接过，一颗一颗不紧不慢地填装。

    冰凉的金属相撞，在手里，滑腻沉冷。

    “他若是怕我出事，不如两年前自首，牢底坐穿，好过如今。”

    “咔哒”一声膛。

    霍休离把枪收回，问道，“去哪儿？”

    离市中心渐远，陆德川缓缓加速，“霍先生让我们带您去老宅，有个宴会。”

    等了盘山公路，其余六辆车前后紧绕，山间林木多，夜晚阴气森森，他按下窗，冰凉湿润的空气涌进来，今晚是真正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数十道车前灯光如猛兽的夜眼。

    霍家老宅坐落半山腰，一片光亮，像山被凿穿，透出的一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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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旧派的装修，前院是英国人建的，后院是霍家某个祖宗主持建造，两院间一片巨大的草场，以前霍恩兴致来了，会和他妈咪一起放放牛，当时看他夫妻二人只觉得不可理喻，如今回想起来，滋味难说。

    物是人非。

    野草飞长，无心修剪，停满了车。

    四周围着草场竖了三十六根铁质电灯，黑漆漆的电灯杆，明黄的光从灯罩里洒下来，灯是他妈咪选的，只觉得暖光映得草色碧绿，晶莹璀璨美好不似真实。

    霍恩当时就站在院子中间，纵容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她说搬山，他就会义无反顾成为故事里的愚公。

    假的，都是假的。

    车停下来，他打开车门。

    霍休离站的地方，在电灯圆形光束中间，草色璀璨。

    如同以往美好幻觉，假象。

    陆德川走来，“宴会九点开始，先生请您先去后院书房。”

    “嗯。”霍休离迈步，脚踝以下陷在草里，像踩进泥沼。

    时隔两年，再次见到他的父亲，他坐在书桌后那张古旧尖背老板椅，烟灰缸里零星几截烟蒂。

    他依旧意气风发，依旧英俊逼人，一切似乎都没变，但一切又都变了。

    霍休离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父亲，声音冷淡，毫无感情，“你叫我回来就为了参加宴会？”

    霍恩看着他的儿子，沉默了很久，无力感从身体深处涌出来，一点点将人拖进深渊，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

    “休离，你妈咪的事已经过去了”

    “你不配跟我提她。”

    霍恩抬头看着霍休离的眼睛，里面不能掩饰的憎恨满溢成海。

    “这件事，在我这里，永远都过不去。”

    这种无力感，霍恩感受过不多。

    却全都来自于他深爱的女人和他唯一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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