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后半夜,骥昆周身起热,人已经烧得有几分糊涂——一会说不让云歌将玄骆骑走,仿佛在说去年春天的鲜海边的事;一会儿又说不让娘走,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少夫生病归天之时;再一会儿又说不让姐姐走,仿佛去年凌滩婚宴后丽史离族时的光景。然而无论他烧得如何糊涂,他攥着云歌手腕的手却紧紧不放。云歌只得唤了帐外的侍女送来冷水与布巾,又在她们的帮助下为骥昆用冷水敷额降温。如此周折了两三个时辰,骥昆的热渐渐退去,人也从呓语中慢慢安静下来。云歌精疲力竭,手腕却依然被骥昆抓得甚紧。她只好蜷缩着身子,歪在骥昆身旁沉沉睡去。
身子虽已将息,心中却仍难平静,云歌也昏昏沉沉地做起梦来。梦中,她仿若又回到两日前的傍晚,与节若一起站在的斜谷余晖之中。节若额发高盘,没有一丝零乱,却穿着汉人的衣装对她微微而笑。云歌心中似铅沉,喉口却咽塞不能言,只紧紧拉住她的手不放她走。然而转眼之间,节若已经溶在夕光中悄然遁去。云歌忽然从梦中醒来,看见满溢的晨光中,有一双少年人的眼浮在头顶,那一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时却是红肿不堪血丝满布。
“号吾”云歌心中一痛,不由挣身而起,却忘了自己的手腕还被骥昆紧紧攥在手中,一个趔趄又跌在了地上。
号吾扶住她,转身指指身后。孟珏逆光站在帐口,表情在阴影中模糊不清。
云歌的心上悬着的巨石忽然落下,禁不住微微哽咽了一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态既狼狈又暧昧,想要挣脱了站起身来,一旁的骥昆却忽然低声道:“你还在这里云歌你没有弃我而去”
“你醒了”云歌惊喜地转回身去,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热度。这头年轻的豹子,伤到这个地步还是能在一夜之间恢复这么多。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骥昆微微从牙间挤出几个字。
“小王昨晚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还能玩笑,体力确实惊人。”帐口的人向帐内走来,边走边道,“听说是云歌与侍女昨晚不断为小王更换额上的冷巾,才帮助小王将热退去。小王应该好好谢谢云歌。”孟珏提着一支药蓝走近,又在他二人身边跪坐而下。云歌还被骥昆拉扯着,不由有些窘,转眸又望见孟珏身后还跟着两个带刀的侍卫,心中又是一沉。
骥昆瞥了一眼孟珏,勉力撑起身子将手臂环在云歌的肩上,“入了帐的女人自然懂得疼惜自己的男人。”
云歌微红着脸不语,却微微移肩滑出骥昆的手臂。
骥昆有些怏怏,转而问道:“犀奴怎么样?”
“犀奴还未醒来,昨晚也发了热。不过我已经验看过他的伤口,也已让侍女喂他服过汤药。虽然还需将养多日,到底与小王一样年轻,应该能够恢复。”孟珏一边说目不斜视地将篮中的备好的草药取出,方转身对云歌道,“我要为小王换药,你可为我打下手吗?”
云歌点头欲起身。骥昆却拉住她道:“我既有女医为帐中妻,何须烦劳他人。孟珏,你把药留在这里便可。”
孟珏微微一滞,继而颔首道:“好,那我留号吾在小王帐中,给云歌帮忙。”他将药草的敷用之法一一说与云歌,便起身欲离帐而去。
”你”云歌想要问他昨晚被缚走后的情形,却见那两名族中的侍卫紧紧跟着孟珏,终于还是没能问出口。
孟珏却停步在帐口,似想起什么般转身道:“有一件事还要请问小王。”
“什么事?”
“昨日听送出去的探骑说,似乎是杨玉的人马有所策应,才助小王脱险。小王可知道他们的人马现如今在何处?”
骥昆微微沉吟,似乎衡量孟珏这个问题的用意。
孟珏笑道:“小王若对我有顾虑,那一会儿大王亲自来问,告诉大王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