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印象里,张氏会偷偷摸摸抱她,亲她的小脸。周雅楠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张氏就把她两大匣子的首饰倒在炕上,教周雅楠:“这个是累丝珠钗。”
“那个是翠镶碧玺花扁方。”
“这个不是烧蓝,叫点翠。你知道点翠吗?就是拿翠鸟的毛镶在金银首饰上。不过我这个不是用的翠鸟的毛,而是染成雪青的鹅毛。你知道鹅长什么样子吗?”
她把周雅楠抱起来走动:“有一首诗是说鹅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周雅楠感到张氏的风领贴在她的脖子上,痒痒的,暖暖的。那是一种有着美丽的皮毛的小动物,褐色的
周雅楠可以随意进出张氏的屋子。她很少见到爹爹。难得一次,还要跪在地上行礼。回话需恭恭敬敬地拘着礼,用各种敬语。错了一点半点就要打手心,而且不许哭。越是哭,那尺子就落得越快越狠。她不喜欢见到爹爹。爹爹的脸上永远都是淡淡的。
爹爹一次也没有抱过她。
张氏有孕以后,她的处境就变坏了。张氏身边的婆子拦着门,不许她进去。周雅楠很乖,很听话。她知道张氏需要安心养胎,自己不能冲撞了她。她等着张氏把自己的弟弟妹妹生下来,她就可以重新到张氏那去玩耍。
她几乎每隔两天就问她的奶妈:“我的弟弟生下来了吗?”
又时常去看看自己的宝贝匣子,里面是一枚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我要把这个送给弟弟。”那是她问一只鬼敲诈来的。
奶妈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她欲言而止,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在院子旁边的银杏树一夜掉尽了所有叶子的时候,下人说张氏生下了一位小姐。
可是等到银杏叶子抽芽的时候,还不见张氏的人请她过去。
周雅楠整天闷在院子里看书。奶妈安慰她,继母就是这样的,没有血缘关系的,肯定比不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张氏以前对周雅楠确实不错,可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肯定不会再理睬周雅楠了。
周雅楠这才知道,原来张氏不是她的亲娘。
她越发沉默寡言。
后来周殷带走她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带。
她嘱咐奶娘,那个夜明珠务必要送到妹妹手上。
她不讨厌张氏,但是也不会再喜欢她。
她觉得自己跟张氏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倒想知道,张氏已经六年多没有见她,她想跟她说什么。
张氏着两品诰命服。觐见太后需大妆,因此她的脸涂得像鬼一样,看不见她真实的表情。看见周雅楠进来,猛得站起来,赶着叫:“楠姐儿!”
周雅楠原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听到这一声,原准备好的:“夫人。”就卡在喉咙里。
太后心里明镜似的,对张氏说:“你求着哀家要见楠姐儿。哀家便准了你。”又对周雅楠说:“还不坐到你母亲旁边去。”
张氏忙跪下:“太后娘娘愿意给奴这个恩典。奴感激不尽,可是现在出宫的时辰已经到了,奴万不敢坏了规矩。”
周雅楠愣在那里:这算什么?求了太后,要见她。见了一面就走?她原以为张氏想要打苦情牌。没想到,是她想错了。
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那便回去吧!”
张氏又跪下谢恩。突然,她的身子向一边歪去,像是昏了过去。
自有宫女将张氏扶到偏殿休息,太医也去看诊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对周雅楠说:“你母亲过得并不好。”
她絮絮叨叨说起来。
周雅楠原以为,张氏是过得很好的。
她是宁国公府的嫡女,家世好,相貌不差。周仁比她大了二十五岁。老夫少妻,应该是极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