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的大雪, 才停了一天,到下午的时候,又飘飘摇摇飞了起来。
通向正门的那条路因为连续降雪,有些地方开裂了,昨天趁着雪停抢修,才修了一天, 又不得不停工。
车子刚刚开过大门, 车载的对讲装置就通知司机,请他绕到侧面再进来。
司机向霍誉非解释:“应该是那边搭设的路障还没来得及撤掉。三少, 我把你送到西面小客厅那?”
霍誉非就让他停车:“这有什么?这点路我自己走过去就是了。”
其实也不是一点路, 从这里距离主宅至少还有一公里, 霍誉非就是想出来透透气了。
行道两边沿路种植着桦树c香樟c玉兰, 然后是长长一列银杏, 每一株都有上百年树龄,枝桠之间相互交错穿插,形成一个巨大的穹窿拱顶,往日天气好的时候, 阳光从枝桠之间筛下来, 风一吹地上一片光影就窸窸窣窣c随风而动。
特别好看。
现在当然则是另外一番景色——苍蓝色的天空的映衬下, 枝桠和残留的叶片上都被涂抹上一层厚厚的白色, 有点像是装在苍蓝色骨瓷餐盘里涂着厚厚糖霜的巧克力棒。
霍誉非在这里住了年, 后来就一个人去了澳洲。
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是当年霍家主宅。
半个世纪之前,霍氏用十余年的时间将核心的产业全部迁往了国外。霍启东就是在澳洲出生的, 七八岁的时候才回国读书,成年后就表示放弃自己的继承权。等到他和宋女士结婚时,霍启东的父亲霍璋祚就把这栋宅子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他们。霍启东和宋女士两人各自都有许多房产,但自结婚起,他们一家就一直住在这里。
霍誉非慢慢悠悠踩在被雪覆盖变得格外软绵绵的草地上,掰着手指头算了下,这栋房子至少也有七八十年屋龄了。因是霍氏一族在极其鼎盛时建造,十分富丽煊赫。不算阁楼,主体部分有四层,是当时很流行的中西合璧折中风格,立面上的大理石壁柱,狮头壁龛,都是从意大利订做然后运回来的。小时候西面的砖墙上长起了一小片爬山虎,本来说要清掉的,宋誉莱闹着不让,就一直留了下来,现在已经连绵蔓延了整个西立面,每几个月都会请园艺师连带着一起修一修。
小花园的浅水池后来填平了,东南角去年新加建了花房,正门对着的雕塑也改成了小喷泉。
这栋房子就跟他的主人一样,随着时间的变迁,一点点变化c成长。
霍誉非已经快要走到道路尽头,转身看了看长长的来路,有点怀念的目光从葱茏的穹顶收回,落在了门廊下面左右两边样式不同的两盏铁艺门灯上。
那是宋誉莱小学时劳动课的作业成果。
竟然还真的用了这么多年?
霍誉非心里好笑。
他其实还是很喜欢这个地方的。
霍誉非小时候性格很闷,不像别的小孩一样活泼,甚至连续十天半个月不肯说一句话。
霍誉守朋友很多,宋誉莱又从小就是霍誉守的小尾巴,这所大房子里总是热热闹闹。霍誉非有时候会趴在栏杆上,看他们从大厅吵吵嚷嚷一路跑进小厨房,用不知道从哪找到的餐布席卷一大堆零食水果,然后一群人又呼啸着跑到外面的小花园。他就顺着楼梯爬上三楼,绕到南边的阳台上,继续看他们玩,一看就是一整天。
那是他为数不多,能清楚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时候。
霍誉非进屋的时候,热气一下升腾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是凉的。他揉揉耳朵,打算换身衣服去见霍启东和宋女士。
不过还没上楼,宋誉莱就让人来叫他去小花园。
霍誉非已经上了几级台阶,这时一转身,直接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