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许昌,安固王尉迟顺亲自送朝廷使者出帐,并命人安排使者用餐、休息,随后转入帐内,看着案上那卷诏令良久,最后长吁一口气。
相同内容的诏令,在一旁的书架已经放了四卷。
朝廷,不,实际是蜀太上妃、尉迟顺的继母王氏,三日之内派了五名使者到郑州告急,附带亲笔信三封,命他尽快带兵北撤,在荥阳驻扎,护卫洛阳并策应邺城,是为万全之策。
对方之所以如此催着他回师,是因为敌军已经渡过黄河、攻占黎阳关黎阳津,兵锋距离邺城不过百里,邺城已是一日数十惊。
京师告急,尉迟顺知道自己按道理确实应该回师救援,然而当面之敌宇文明大军虎视眈眈,他要想敌前撤退又谈何容易。
从年初到现在,几乎一年时间里,尉迟顺都在和对面的宇文明对峙,大小交战不知凡几,双方大量营寨犬牙交错、相互掣肘,自己若是要撤军,意味着要放弃很多据点,放弃很多兵马。
如此一来,对全军士气是很大的打击。
以将领的立场来看,放弃一部分兵马,保得主力安全后撤,这是壮士断腕的做法,是以大局为重的无奈却又必要的选择。
但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抛弃。
尉迟顺知道,普通士兵虽然没什么见识,甚至连字都不认得,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士兵们不是傻瓜,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同样会影响他们的想法。
一旦大军“壮士断腕”,抛下各营寨守军于不顾直接北撤,在那些被放弃的队伍以及其他普通士兵看来,这就是让守军自生自灭,什么“大局为重”,根本就不会有人认同。
士兵们会认为,既然上头这次能牺牲一部分人,下次肯定还会牺牲别人,所以傻乎乎的卖命有意思么
军心不稳,即便主力完好撤到荥阳,将士们也很容易被尾随而来的敌军离间,毕竟如今形势不妙,敌军一部已经渡过黄河进逼邺城,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本来就没有跟着尉迟氏一起共患难的必要。
这种想法一旦滋生,很容易扩散,到时候再想办法挽回,已经很难挽回了。
尉迟顺边想边看舆图,陷入沉思,他若要撤军,军心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如何撤,因为要应付当面的宇文明,还要提防从东面而来、在他背后搞偷袭的宇文温,后者的威胁更大。
邾王西阳王宇文温,是尉迟顺的女婿,女婿的行事风格,尉迟顺算是熟悉,所以他综合宇文温以往事迹,得出一个判断,那就是对方进攻邺城为假,借此对付他才是真的。
宇文温取得曹州大捷,曹州州治左城距离邺城不过三百里左右,随后宇文温速下离狐、濮阳、滑台,强渡黄河,再以精锐突袭邺城,由此直接一锤定音,这是理所当然的战略,所以大家都会这么想。
所以宇文温肯定不会这么做。
尉迟顺的判断即是如此,他认为女婿用兵向来诡诈,谁敢用常理来判断并应对,到后面肯定会倒霉,这一年多来的战事,证明了这一点。
精兵突袭邺城,这是一个诱惑力很大的选择,但实际上成功几率不高,除非邺城方面应对失当,否则只要紧闭城门,号召各地州郡出兵勤王,一击不中的来袭精锐,就只能灰溜溜南撤。
尉迟顺知道女婿多疑,肯定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邺城方面出大纰漏,所以实行的一定是声东击西战术,而现在,很可能就要成功了。
对方的策略,应该是以偏师渡河,威逼邺城,迫使邺城朝廷下令郑州大军立刻回援,然后就在军中将帅的注意力集中在南边宇文明之际,宇文温派出的精锐骑兵来个出其不意的偷袭。
宇文氏两兄弟南北夹击之下,郑州大军伤亡殆尽,至此,黄河以南再无兵马可与宇文氏抗衡,洛阳守军孤立无援,连同青州总管府一道相继沦陷。
至此,河南四镇洛阳、虎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