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怔,方知虞韶说要去辽东,也是骗她的。如今一见陆宗沅那副冷淡的表情,就知道此事已经没了转圜余地,于是不再赘言,扶着他的手臂意欲起身,却触到了陆宗沅手臂上的伤口,他胳膊略微挪了一挪,见寄柔眼睛一抬,似有询问之意,便淡淡说道:“没事。”
寄柔不疑有他,理了理衣裙,问道:“王爷,咱们回燕京吗?”
陆宗沅道:“不急,难得出来一次,在这里多住几天,看看乡野景致也好。”
寄柔闻言从院子里看出去,见外面不过青山一座,绿野上散落着几户人家,依依炊烟被风吹散。便有几分景致,哪里能入得良王法眼?她抿嘴一笑,冲着陆宗沅微微摇头,说道:“王爷虽然话说得无情,却愁眉紧锁,闷闷不乐,到底还是放不下兄弟情深,血浓于水。”
陆宗沅不语,两人一时沉默,寄柔不由想起虞韶在林子里时,那样清澈如水,灿如骄阳的目光,何其动人。然而违抗陆宗沅的命令去了西羌,按照陆宗沅的性子,必定是饶不了他了。这么一想,难免有些愀然,说道:“王爷,卢攸掳我的事,虞韶事先也不知情。他是出城之后才碰见卢攸的。”
“可他一直走到蓟州才派人来报信。”陆宗沅道,“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去西羌,个中缘由,无需再提。”
寄柔奇道:“卢攸呢?”
一提起卢攸,陆宗沅脸色陡然变冷,一掌拍在案上,茶碗被震得骨碌碌滚出老远。他隐忍了半晌的怒气,终于爆发,“这个卢攸,我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卢攸不过是个作祟的小人而已。”寄柔道,“萧泽最近搞这么多事由,只怕他现在已经野心勃勃,意欲夺取天下了。”说着,她嫣然一笑,“只不知道王爷现在去萧府求娶萧小姐,还来不来得及。”
陆宗沅不屑地说道:“江山自古都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我从来没听说过靠一个女人就能当上皇帝的。萧泽已有争雄之心,难道做了他东床,他就将王位拱手让人不成?”至此,他忽然沉默,脸色略显沉郁。寄柔似有所悟:原来他也想起了被流言所累,无辜枉死的王妃方氏。
气氛有些沉闷。而陆宗沅显然还因虞韶的事心情不佳,两人半晌无言。这段空当里,那农夫走遍了方圆几里的百姓家,东家沽酒,西家借肉,整治了一桌饭菜出来。毕竟是小门小户,便是竭尽全力,也不过几样寻常荤腥,甚是粗粝,陆宗沅倒也不嫌,将那山上挖的野菜吃了几筷子,说道“很好”,因笑道,“粗茶淡饭,也别有一番滋味,怨不得古人自来喜爱退隐乡野之趣。刘伯温的苦斋记做的甚妙。山去人稍远,惟先生乐游,携童儿数人,启陨箨以蓺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荑实……”
他这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通,那农户听得点头不止,实际却是满篓子的黄豆倒下来,耳朵里一个也没夹住,只觉得这良王好生和气爱民,全不是传言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于是着实将他奉承了一番,便喜笑颜开地退下去了。
人一走,陆宗沅便放下了筷子,满桌的酒席,不过略动了动,都赏给了几名侍卫。因见那屋内不过一通炕,一条椅,铺的毛毡,饮的粗茶,和他往日里的喜好完全相悖,顿时半点兴致也没了。回首一看,见寄柔倚着窗,正掩嘴窃笑,陆宗沅也悻悻地一笑,说道:“果真我是做不了圣人的,只合适在红尘俗世里打滚了。”
寄柔笑道:“王爷何必妄自菲薄?失意人做失意事,三益先生无缘得遇明主,壮志难酬,因而隐居山野,盖了这一座苦斋。若是宦海得意,谁耐烦去吃这种苦?说起来,其实也很造作。”
陆宗沅闻言不禁微笑,坐了一会,终觉无趣,说道:“还是启程回燕京吧。”
寄柔道:“既然来了,何必急着回去?苦斋记还有一段:蹑屐登崖,倚修木而啸,或降而临清泠。樵歌出林,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