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了,繁气腾腾飞升,如往常一般,楼里的笙管芦笙满奏一片清歌祥云,在飘忽的夜气中翻扬,低吟浅唱,雅致有序。到了该进夜飨的时辰了,我系上面纱和外袍,去楼中替住客把厨的婢子那儿领了箪壶碗勺,进屋来,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摆上案台——闻一下,嗯,好香!
公子把书放下来了,眉眼依然沉静,移到饭桌上一瞥,就起身去盥洗缸前唰啦啦净了手,回来,拾起自己的一双筷子,开吃。
“......”
维持着一股相当诡异的安然入定!
万万没想到,今日王乐丞的脾气竟臭到这个地步,这得有一个时辰了吧!一言不发!整个房间就咱两个人啊!大人你就说句话吧,哪怕一句都好......至少开口让我动一下筷子啊!
我委屈又愤懑地胀着一张脸,如同被施了一个定身术,傻傻地钉在桌前,等候他一声令下将我释放。
说时迟那时快,正专心吃喝的公子突然将盛满肉的碗推向了我,自己夹些什么茭白啊菠菜啊放到了碗里,尽是没有油水的素食。
......这是一个暗号!
我冰冻三尺的心一下子被这个动作治愈了,看来公子明面上不说,内心依然十分在意小徒儿的感受!我立刻精神了,挺身抓起筷子,主动把一块大大的酱烧肉夹到他的碗里:“公子!吃!”
“啪——”
电光火石间,俩眼神撞了个满怀,连那双筷子也无情阻截了我的殷勤。
对方反抗力气之大,直接把那块肉甩了出去......
公子:“我吃素。”
哎呀!我一拍脑袋,没错,他爱素食,是我给忘了。不过......又不是从来都不碰荤腥,没必要这么狠劲地把我给他夹的甩掉吧。我放下筷子,觉得今天的公子十分奇怪。
不就是两把琴,至于吗?
烛光摇曳,他细嚼慢咽着,原本温吞的侧脸,此时竟显得有些冷漠。
这个表情......明显属于玩闹禁忌的级别。但是对天发誓,我绝对没将遗琴一事当儿戏啊。从那什么公主离开,到等他回来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很紧张,想出了一百单八种方法,还是没能哄他开心。
我端着碗筷到小厨房,不由得叹了口气——公子是不是今天在外面受委屈了?还是说,他和玉真公主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唉。
把碗筷推进盥洗池后,我刚要踏出门,目光突然瞟到外头的晾台,罗筐上竟铺置了一排碾碎的茶饼末儿。茶的颜色清绿,质地醇厚,和那日王缙小袋子里抖出来的竟是同一出。
这一排铺过去,像一席碧绿微蜷的罗裙,风吹过去,日头落下来,冰雪忽的消融了,那冬藏的清丽一下子恍惚了我的眼睛。
是谁在这儿晾茶啊?我走过去,捻起一撮,低头去闻,啊,好香!那股涌动的清苦一下子在指尖上绽出来了,猝不及防,让我想起了那个午后,王缙向我递来的一杯清茶:
“这茶名‘水月’,是这个时节最走俏的,我好不容易从宴上拣回一小包......”
不知他那小小一袋,是否已经喝完了?
我转念一想,脚步拐了个弯。
四下里静默无人,看房的婢官此时都聚在盥洗池闲谈。我心里一面鼓咚咚作响,手指不断别弄着耳鬓的面纱,把它固得紧紧的,心下默念着,别掉下来,别掉下来!
紧接着,我把与它接壤的红纶巾一扯,——头发忽的松散落下,搭在肩上。前方几咎碧青苏爽,仿佛都生着一双招摇手,我走过去,做了个巾兜,悄悄儿拢一些到怀里。
真是……做贼心虚。
回程的路上,心还咚咚地乱跳;唯恐被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