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锣声渐起,而玉满堂也扶着那几十年来从未扭正的腰,妖步生风地到了大堂。
她觑着眼,从我们的面前一一踱过来,踱过去,像在打量一堆肥瘦任拣的肉。又到了每日训话的时间了,所有人都绷紧了一颗心,不敢出现任何差错。
“我早说过,要是到了第三个月,还有人胆敢迟到,不论她什么原因,都得给我尝尝苦头!”
这话音刚落,一个水蓝衫的身影便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掠到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定住,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脸色极差。
玉满堂连看也不看她,只是嘴里轻哼一声:“元宝,拿我的板尺来。”
她身后的跟班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方方长长、竹节编成的板子出来了。小身影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被玉满堂狠狠一瞪,便不得已又挪上前去,手心一伸,竹节“啪”地几大板子,瞬时打得她满手通红。
小蓝衣疼得眉头打结,却不敢出声,憋得一张小脸也红了。
“滚下去,还有下次,我就让你在搓衣房跪上一天,有你好受的!”
“再说一次,我养你们,可不是让来吃白饭的。不管你们认还是不认,进了这个门,就生是我玉满堂的人,死是玉满堂的鬼!好了,现在,全都给我去干活!”
......今日便是来到青楼的第三个月。
但凡踏进金玉满堂的大门,所见即是一张花团锦簇的宴客堂,两侧看台错落有致,中央一块熏着燃香的落脚地,镌名“天上人间”;不用说随处可见的仕女画卷,连脚下毡边儿的地毯,都尽数绣作山水名川、辰月华珰。同寻常一般,日没三分,晚灯高烛便尽数挂起,楼上的大小厢房次第铺开来,姑娘们婀娜的姿态出现在屏风之后,撩.人入胜,不可方物。
那边怀抱山水画、琵琶筝骨的,是书寓和清倌,装扮精致秀雅,虽流落红尘,难掩一股清高之气;这厢描眉画黛、姿态窈窕的,从红牌到花伶不等,异香袭身,媚骨天成,最受酒肉之士垂涎。此时,常驻中厅的席坐早无空缺,人们翘首相邀,跃跃欲试,躁.动之心皆被那不安分的迷.香点燃了。
端着盛酒樽的簸箕去后厨,快走到通巷尽头的时候,我瞥了瞥四周,终于忍不住微笑出声道:“我今日见到了两位大诗人,还和他们说话了。”
走在前面的红莲猛地停下,一张脸上全是期待:“真的?你告诉他们你的名字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
“哎呀,你怎么不说?”
“我的名字……或许,我早已不记得了。”
“啊?什么意思?你的名字叫天水啊。”
我笑了:“是啊。不过红莲,你从生下来就叫红莲吗?”
“.......我从一开始就叫红莲啊!我想,大概是这样吧......”
她疑惑着,声音越来越低。
“嗯,大概是这样吧。”
“......”
我的名字叫什么?
每当有人问起,真想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有姓,有名,以及,我的名字很好听,因为那是一对有文化的人替我取的,他们对我期望很大,总希望那个名字,可以圆满地护着我一辈子。
只是......那个名字是什么呢。
我站在厨房外,出了神。记忆如泉倾,泄下一半却落了闸刀——为何,为何又在此处戛然而止?
管事婆粗鲁的声音却又传来了:“站在门口发什么呆啊?干活去!”
如果你要听听我现在的身份,我叫天水,是金玉满堂的一个小杂役。金玉满堂这家店,并不和它所擅长的表面功夫一个做派,行事上是个不入流的——它只在晚上开门,楼里住着许多姑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