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内争斗渐息,叶流云知道,怕是凶手已经落网了,但这并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叶流云在意的,是高阳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叶缺选的位置很好,恰巧能看到车厢内的情况,又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车厢壁山镶嵌着的夜明珠,让内部的情况一览无遗。
叶流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高阳的眉毛是弓形的,这是一种背离重心的行为,是一种积极的情感,此时出现在她的脸上,完全能够表现出她内心的真实感受。
如果高阳一闪而过的表情不能说明问题,她接下来的举动,很快便验证了叶流云的怀疑。
太子妃高阳抱着皇长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发簪歪斜,发丝凌乱,她哭喊着,嘶吼着,泪水将高阳脸上精致的妆容弄花,沟壑纵横,好不可怕。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孩子重伤昏迷,母亲哀伤悲恸。
但叶流云敏锐的发现,高阳的另一只手臂竟然做出了抗拒地心引力的动作。
即手臂向上,而非垂直,看起来,就像是不受重力束缚一般,而这个动作,是较为常见的表达喜悦和兴奋之情的动作。
我们手臂动作的幅度很重要,它能准确反映一个人的态度和情绪。从拘束型到生气盎然型,这些动作可被划分为很多类型。
当我们高兴和满足时,我们的手臂会自由挥舞,透着喜悦,这个动作,就和此时出现在高阳手臂上的动作保持着高度一致。
叶流云终于知道,在她心头逐渐弥漫了一整个晚上的怪异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一系列的不合理,直到现在,汇成了波涛汹涌的洪水,将她淹没。
既是有备而来,皇长孙定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这是一个必死之局。
叶流云低估了萧相保住太子的决心,也低估了萧相处理事情的决绝和冷血。
萧相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他不喜欢的方式来逼迫他让步,他要用一条鲜活的生命,来警告晋王秦陵,或许,也在警告一直不被他放在眼中的秦越。
我,不受任何人的威胁。
叶流云很痛苦,她的痛苦并非是因为自己的计划出现了重大的偏差,她的痛苦,来源于皇长孙的无端遇害。
“这个孩子,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不会得到善终。”叶缺将叶流云抱在怀中,温暖的身体,让她冰冷的心有了些许的温度。
“这不是你的错。”叶缺摸摸她的脑袋,笑着安慰道。
“去叫秦越过来吧。计划出了差错,总要想一想补救的办法。”叶流云挥了挥衣袖,满脸倦容的说道。
她尽量不去想皇长孙柔软的身体在高阳的怀中逐渐变得冰冷,不去想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疏漏,虽然是无心之失,但总归难辞其咎。
蝶舞,牡丹坊的花魁,包括这个小小的孩子,都是死于她的计划之下。
叶流云揉了揉自己有些肿胀的太阳穴,想将这些不快挤出脑袋,却怎么也无法忘怀。
“这么晚了,你要自己回去”叶缺见她神思恍惚,不放心的问道。
“我想静静。”叶流云冲着身后摆摆手,说道,“我虽然懒,但也不会任由他人伤了我,你大可放心。”
叶缺回首,见她飘飘然行动如谪仙,一落步便是一溪冰泉,然而于她衣袖轻拂间,似乎看见她寂寞荒凉的心,正一点点在夜半的清风中,结成曼妙晶莹的冰霜。
叶缺想要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去说。
既已入了朝歌,行到此处,只能分出个你死我活,再无回旋的余地,此刻相劝,反会乱了她的心神。
叶流云顺着弯弯曲曲的街道,走得缓慢,来的时候,行的匆忙,此刻想要回去,路途倒挺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