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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架上身着囚服垂着头的男人听见孟遇舟这样问他,不知为何,竟浑身都颤抖起来,因为刑讯拷问而散乱的长发,此刻正如一个鸡窝般糊在他的头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人在问你话呢!”狱卒上前来空击了一记鞭子。

    那人却还在抖,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说什么,等那狱卒凑近了,才发现他竟是嘶哑地笑,笑声粗哑如同撕裂的绢帛,又好像是利器划破漆器时的那种尖音。

    孟遇舟皱眉,眼中寒光乍现:“你笑什么?”

    他的双手被分开绑在木梁上吊着的铁镣上,他笑的时候,带动手臂震动,连着那两串铁链也发出叮叮之响。手腕一圈的皮被磨破,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流过那些已经凝结成污黑的旧伤和瘀青。

    “‘将以攻宋,宋何罪之有?’从c从第一天入这大狱,我就已同大人讲清楚了:草民无罪,又何谈招供?”

    “无罪?”孟遇舟冷哼一声,将手中茶碗“啪”地一声砸在桌上,抄起桌上放着的一沓纸张,上头摁着鲜红的手印,密密麻麻c洋洋洒洒数万言,全是罗飞和童兴的供状。

    孟遇舟将这两份供状亮到他面前:“罗飞和童兴都已经招了!你难道还想抵赖?张汝勤,兰阳人,明统十五年举人,‘未及进士,先君西去,返乡终不至仕’——这说的不是你?!”

    抬头看了一眼孟遇舟手上的文书,张汝勤脸上竟还带着笑,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变得极轻,却咬字清晰:“当然是我,这是朝廷记档,每个举人都有,难道大人凭他们能说出这一两句话,就断定我是他们的同党?”

    他是明统年间的举人不假,而且正是要进士科时,父亲离世,因而没能从仕。机缘巧合c阴差阳错,他辗转经商,也算是小有财富c衣锦还乡。

    谁知荣归故里过了没一两年好日子,就突然被这朝廷的钦差缉拿归案,说他是罗飞和童兴的同党,侵吞国库钱粮两千多担。

    张汝勤读过书,经商致富之后也从不忘圣人之道,算得上是个儒商。

    兰阳生他养他,乡邻百姓待他孤儿寡母恩重如山,在他的坚持下,张家就算是富裕之后,也在兰阳境内兴建了不少义庄c义塾,救济穷苦百姓,让穷人的孩子能够读书入仕。

    张氏义举,得乡人称他一声“张大户”,其实他们张家和真正的“大户人家”相比,也不过是个多有几亩田地,家境略殷的小门小户罢了。

    莫说罗飞c童兴这样的地方长官不是他一个小小商人能随便见的,就算是他能见,也断不会和鱼肉百姓的两位官僚同流合污,做出这等搜刮民脂民膏之事。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巧言令色,你还在狡辩!”孟遇舟在漆黑如地狱的刑房里头走动了两圈,“我且问你,你可曾借过一名名为荣宝的管家两百担粮?”

    “借过。”张汝勤点点头。

    “这荣宝姓罗,其实是罗飞家中的管家,你知不知晓?!”孟遇舟拔高了音调,“罗飞的供词上写得清清楚楚:乾康二年春,指管家荣宝往张氏贷粮五十;又,夏,复贷十八;三年,抵百”

    孟遇舟瞪着张汝勤,手指几乎将供状捏成齑粉:“这些!白纸黑字,你难道还想抵赖?!”

    “我”张汝勤却惊讶地抬起头来,散乱的发丝衬得他更加憔悴,干裂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眸中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我c我是给罗荣宝借过两百担粮不假,可也是今年开春的事,何来什么乾康二年之数?!”

    “哼——”孟遇舟冷笑回身,重新坐回了他的太师椅上:“要不要我拿你给他的借条给你看?”

    “借条?”张汝勤面色白里透青,一张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筛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找我借粮从来没立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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