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蜡黄的脸上泛着十分病态的酡红色。
她就快要离世了——闻颐书认识到了这一点。
可是他完全没有马上就要结束的感觉,反而生出一股剧烈的危机感。
仿佛这床上躺着的不是一个突发急病的人,而是未知的灾难。
闻颐书正恍惚着,炕上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慈航师太嘶哑的声音响起:“闻兰若带着一身酒肉之气来到佛门清静地,实在有些不妥。”
听到这话,闻颐书一愣,笑道:“师太好灵的鼻子。”
“出家之人,对这些总是要在意一点,”慈航咳嗽着,微微转动脑袋,“可否帮个忙,将我扶起来?”
闻颐书上前,动作轻柔地将人扶起。寻了枕头来,叫她靠好,“师太瞧着精神尚可,想来马上就大好了。”
慈航摇着头,“不过是吃了人参,激起来的。”
闻颐书往旁边一瞧,果然见到一个空掉的药碗。想是闻芷见着师父不好,情急之下,便把兄长给她的人参给用了。可瞧慈航这等症状,人参吃了反倒比不吃还要坏一些。
“你也别多想,若是不吃这药,我也没有力气与你这样说话,”慈航的眼皮耷拉下来,艰难地保持着清醒,“你比我想的,来的还要快一些。”
闻颐书抿着嘴不说话,脸色发青。良久才忽然哼笑出来,恢复了一贯的不正经模样,“师父擅扶乩,可堪天命玄机,可算过自己今日这一遭?”
话说的难听,但慈航修行一生,已然不会被这等幼稚的话激怒,只平淡道:“生老病死皆是常理,早也来晚也来,何须特意算卜呢。”
“四大皆空,师父果然好境界,”闻颐书接着说,“只是我始终是个俗的,师父您既然马上要登极乐,不若留下些遗泽恩惠,好指点迷津,叫吾等早日脱离苦海。”
慈航睁开眼睛:“你想让我算什么?”
闻颐书直视她,一字一句地说:“便算您走后,我妹妹的去处。”
“原来如此,”慈航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叹着气,“你如此执泥于以往又是何必。”
闻颐书不理,只道:“师太可还记得父母亲族?”
“我自幼出家,尘缘了断,”慈航道。
“那便了了,”闻颐书一摊手,神情无比冷漠,“你永远都不懂的事,又何必执泥插足?”
慈航被正面截断了话头,一阵无语,心情起伏之间猛咳了两声。
闻颐书冷哼,不耐烦道:“师父算不算?”
“还请帮忙取了东西来。”
按照慈航的指示,闻颐书在一个老旧的柜子取了扶乩的物什出来。到底是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看得明白一个龟甲,许多竹签。慈航拿到东西,盘腿做好,双手合十默默念了许多话。想来这等窥探天机的举动是不妥的,要好好地向上天告罪。
来回念了三番,慈航开始动作。只听得铜板砸在案上几声脆响,龟甲震动,似是无比玄妙。闻颐书死死盯着慈航动作,仿佛要从里面抓住一点扼住命运的机会。
卦已生成,慈航师太原本肃穆淡定的眉目出现了一丝裂痕。
闻颐书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神态的变化,笑了起来,“还请师父明示。”
慈航犹豫着:“这卦象”
妙玉既然是慈航的弟子,她自然为之考虑许多。每到那等重要的年岁皆是会为弟子算上一卦。昨晚上慈航突发病,自感命不久矣。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弟子卜卦。然而,这越卜便越是与之前的安排大相径庭。
慈航大为不解,卜算了许久,终于认定所有的变故都出在了闻颐书身上。这个人分明是早衰之相,分明该是在三年之前就死于非命。可如今却是打破了原本的命数,朝着不可捉摸的方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