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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午间他们席上吃剩的。

    但现在连狸花猫都不能让他们安心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十一在想什么,似乎没人捉摸得透。

    韩天遥沉默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山影送斜辉,波光迎素月。月影入湖,随波荡漾明灭,夹在远近画舫的灯光里,连秋夜都是如此的明媚潋滟。这里那里,不时传出笙歌隐隐。

    边境告急,岁贡沉重,都打断不了这山外青山楼外楼的歌舞通宵达旦。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都作故都,谁还记得徽景之变后,中京那些被靺鞨人投掷于污渠水沟里的祖宗牌位?谁还记得在蛮荒之地受尽屈辱死于异乡的楚怀宗,以及那些沦为靺鞨人身下玩物的楚国后妃公主?谁又想得到中原多少百姓还在异族人的铁骑下辗转挣扎,在歧视的目光里悲惨求生?

    若韩天遥能见到两年前的朝颜,应该也会万分激赏吧?

    那样远胜男儿的勇烈果敢,足以破开朝廷上下散发陈腐气息的裹足不前,唤他们睁开眼来,以更高远的目光去瞻望前方,而不是满足于以仁爱为名的偷安。

    如果不是花浓别院的火光和杀戮,他应该也还只是明哲保身的那些人中的一员。

    偶来杭都,他也该随波荡漾于这些画舫之上,赏歌舞,听丝弦,兴致来时,也不会推却秋娘的投怀送抱。

    那样的韩天遥,正是当年的朝颜郡主万分看不上的。

    哪怕他才识再好,武艺再好,都是她眼底的薄德之人。

    如今的他,终于被血与火逼出本性,却不知在她眼底又会是怎样的人。

    韩天遥沿着澄碧堂后的堤岸向前走着,忽然间就有了种感觉。

    感觉若十一就这么一去不回,或许他会和济王一样,数年如一日苦苦寻觅,随时会为她的消息方寸大乱,无头苍蝇般失态地奔跑于山野湖泊间

    他终于忍不住,高声唤道:“十一!十一!”

    杭都有她很多所谓的亲友。

    但她从前不肯去找,如今刚从太子陵归来,更不可能去找。

    如今她不是朝颜郡主。

    她只是他的十一。

    “十一!十一!”

    他的声音不若往日冷静自持,卷在秋夜的冷风里,醇厚里略带沙哑,卷在远远近近的笙歌笑语里,有掩饰不住的微微焦灼。

    她是他的十一,他必须将她找回来。

    这念头在她上次离开尚有些模糊,他只是凭着本能去寻她;但这一刻,这念头随着他心意的清晰愈发坚定。

    有细微的“嗡”的琴音,越过清冷的霜气低低传来。

    很轻的一声,却像有什么东西无声地叩在韩天遥心头。

    他猛地顿住声,漆黑的眸子逡巡于岸边的垂柳和桃李间,然后踏入那些枯黄的草丛间,一路向前寻觅,然后顿住。

    那边粗大的老柳下,有素衣女子抱着一把琴,安静地坐在地上,惘然地眺望着韩天遥方才眺望过的湖面和船舫。

    她似乎很冷,身体蜷作一团,微微地颤抖着,看着有些陌生。

    淡漠冷情的十一,不该有这般脆弱如琉璃般的时刻。

    并且,素衣女子的面容亦如琉璃,——如琉璃般光洁无瑕,剔透莹澈,美丽娇妍得令人转不开眼睛,偏偏又似琉璃般易碎,叫人惶惑心疼,不知该如何去呵护爱惜。

    哪怕月色再朦胧,韩天遥都能看出,眼前是个天下罕有所匹的绝色女子,倾国倾城,迥然不同于容貌粗陋的十一。

    可这绝色女子却长着和十一一模一样的眼睛,虽不如以往璀璨,却依旧浅淡,清澈,有着星子般深杳的碎芒。

    她膝上的琴为桐木所斫,黑漆朱髹,观其形制,正与传说中的太古遗音琴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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