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六岁那年,哥突然对我说:“澄,咱们搬家吧。”
其时我正在上班(那是只要我去了就有工资拿的地方,因此我有义务表现得认真些),在这种哥哥的光环下生活久了,还是多少懂得该怎么做的。
于是我拿起麈尾,摆出谈话的姿势,然后以非常感兴趣似的口吻问了我该问的话:“怎么突然要这样?”
“虽然你会反对,但无论如何都想换个新环境啊!”哥在吓了我一跳之后通常都会抿紧嘴唇,顺手理一下鬓边垂下的长发,从小到大都如此。这次他把原本苍白的嘴唇压得犹如胡同口二大妈摊的煎饼,还反复扯了几下头发。
随着他不本意皱起的眉头,我瞥见了几根断裂的发丝从他白皙细长的手指里冒出头来,看来他也有没料到的事情。
“可是这样下决定的话不是有点太任性了么?”
“不是任性啊!我已经考虑了很久的。只有你才能支持我。”
他说着,目光很优美地在空中划过几条果断的折线,绕过碍物,直投向窗外。那碍眼的无非是我,而他所能看见的,即使已经尽力,也无非是墙。
一c平城京
我生活在一座有趣的独一无二的城市。至少我至今还这样想着,尽管如此,我对是否留在这里还是持很无所谓的态度。
平城如他的名字一样建立在平地上,在这个多山之国并不易于寻觅这块宝地,它的东西南北一样宽,分成九个区域,像一个盒子被踩扁在广袤的土地上,整座泥土修葺的城市显出和土一样的颜色,房顶上多数覆盖了稻草,瓦也是黄土烧的,所以假如以上帝的角度,即使这样一座超级都市,不仔细辩认也是看不出来的。
这里的建筑都不高,个别楼房都在城北,这并非全然是为了突出威严,因为城里人都在烧柴,一到傍晚,便有沉沉的人造暮霭,我偶然到五凤楼上也看不见人间。倘在上风还好,若不小心住进了城东南区,则暮霭从当日酉时如公主庞大的裙摆翩然而降,人们要欣赏这裙底风光直到次日申时,然而申时一过,an一therday的公主裙又如期而至,把所有人都笼罩下来。城东南区的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要在这裙子底下呆上十一个时辰,而城西北的人只需半个时辰都不到,城北区的人则无缘于裙子底下,因为他们没机会烧柴。
城东南区的群众生活起来并不能算康健,但至少他们很快乐。生活上的确有些不方便,比如洗了衣服之后很难晾干,且不能保证颜色。这一点由卖柴火的人掌握,他们挑进城里的柴都是浸泡过的,这样比较能卖好分量。在这种情况下买主倒也不怎么争执,因为他们用以换柴的米,也绝对称不上干燥,只是嘿咗嘿咗的把柴挑到炉子边上,用燃烧时的热气烤干。有些人家里条件好地方宽敞,都准备了一间储存米的房子,他们把那房子修成平顶,屋里专门用来浸泡米,房顶上专门用来晒柴。我小的时候曾经问老师京城为什么叫平城,他也说是因为房子都是平顶的。于是我又问为什么不叫平顶城,老师便险巍巍斜了我一眼反诘:有哪个京城会用那么难听的名字吗?我不敢再说,也就是说,京城之所以叫平城,更重要的是好听,并不像老师嘴上说的那样依据事实而来的。
可即使晒柴,也未必完全干燥,平城京的柴烧起来还是会有噼里啪啦的响声,他们挑选了一种响声比较大的贮藏起来,以便在大傩的时候吓跑野兽,这个后来被称为过年,其余的响声则纯粹是一种副产品,副产品的意思就是说多数人在煮饭烧火的时候是不想听这声音的,但由于客观存在又不得不听的。而且柴会冒出五颜六色的烟,因为浸泡的水质不同,最为普遍的是含钾离子多的,会冒出紫红色的烟,而如果含钠多了就会冒黄烟,含钡多了就会冒土绿色的烟,我只见过一次冒烟,冒的是青翠欲滴的那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