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四年九月初五,山东益都路,益都城南约两百余里袁家乡。
辰时。村内一户厢房内。
在头部一阵阵的隐隐疼痛中,于志龙从睡梦中慢慢的苏醒过来。还没有睁开眼睛,耳朵里就传来一波波嗡嗡的鸣叫声,声音就像海浪一般,时远时近,时大时小,冲刷着于志龙的大脑。刚刚苏醒过来,意识还不清醒,感觉梦中许许多多的似清晰、又很朦胧的画面仍在眼前一帧桢的飞快浮现,伴着嗡嗡的耳鸣声,于志龙努力想认清自己究竟看得到是什么,偏偏这些画面与自己就像隔着流动的雾气,总是无法看清楚。
于志龙慢慢的清醒过来,耳鸣声渐渐远去,渐渐的听到有人在身边走动,小声的说着话,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金属碰击声,远处似乎还有鸟鸣。鸟鸣啾啾,声音清脆明亮,听得时间长了,烦躁不安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了许多。
神智终于清醒后,于志龙闭着双眼,微微的叹了口气,这几个月头部的疼痛感觉一直没有消失,最开始时,甚至头痛欲裂,每日难以睡眠,脑海中经常出现许多纷杂怪诞的场面,犹如幼时看社戏时,一场场社戏轮流出演,只是这些场面实在是模糊,更是令他无法理解,似乎自己就在其中出演一个龙套角色,不断地跟着锣鼓的节奏快慢和鼓点走位,又似一个无聊的看客,落寞的在台下观看着戏台上的一幕幕曲目,至于看到了什么,又有多少看进了眼睛,连自己都不知道。曲终人散后,竟是想不起来是人在戏中,还是戏在人中。
后来,于志龙渐渐的多少明白了这些画面的意思,仿佛自己曾经生活于遥远的后世,读过书,做过工,不知怎的,这些思想和记忆竟有部分来到了当今的这具身体中,与这个世界的于志龙合二为一了,但是这些后世的思想和记忆尚很不完整,没有整体的记忆,仅仅是些简短的画面。于志龙无法向周围之人倾心诉说,这个时代的人们无法理解后世的生活和思想,倘若把这些说与他人,只怕大家还以为自己得了癔病。
于志龙曾侧面问询队中的钱正,癔病如何治。钱正绰号秀才,多少懂点岐黄之术。钱正的法子却是向腹内反复灌些粪尿之类腌臜物,一想到那些腌臜物的异味,于志龙就直欲呕吐,暗下决心,把这个秘密永远的烂在肚子里。
只是疼痛难忍时,于志龙实在难以入睡。白日尚可忍受,入了夜后,人马征战、行军、筹粮、哨警一天,已是人困马乏,一旦择地歇息,众人多已疲乏不堪,纷纷梦入周公,但于志龙偏偏更加苦于头痛难以入睡。无奈之下,只得主动值夜哨警,每日仅仅在白日有暇时,抓紧睡一会,补个囫囵觉。连续月余后,因休息不好,精神更加不堪,最后落得眼圈发黑,面色发白,骑马行军时,几次险些落马。
众人不知究竟,还以为是于志龙爱护同伴,抢着多受些累,同一斥候队中的吴四德、马如龙和黄二等乐得清闲些,而赵石与于志龙的同乡之谊最深厚,平时对于志龙则更加多加照顾。
看到于志龙神情如此不堪,钱正却道这只是于志龙头部受伤的后遗症。
前几个月于志龙被骑马的义军头目用长枪横扫至头部,人当场就昏迷了,幸好当时两耳留出不少鲜血,不曾淤积在颅内,听力和视力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头部隆起一个小儿拳头大的肿包,过了十余日才逐渐消肿。
后来钱正在医馆处讨来些金疮药、跌打膏之类加以混合,分数次涂抹在于志龙头部伤处,再缠绕一层层绢布,整得于志龙犹如裹头经商的大食人。钱正还采来多种茅草,捣出汁液,滤过,沸火后,让于志龙多次内服。于志龙只认得其中有不少的蒲公英、车前子、苦苦菜、茅莓根、柴胡草等,好在药汁虽苦,似乎也有些作用,连喝一个月,头部疼痛的症状缓解了许多,晚上能够平静地睡上一会了,原先的焦躁、疲乏渐渐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