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无妨,你祖母、伯母知道我有什么没什么,方才交出去的茶具、湖笔,已经是最后的体面物件了。若是有人问,只管说是你外祖送的。”
沈著嗤了一声,“母亲,宁可说是舅妈那铁公鸡送的,也千万别提外祖。”
“又怎么了?”甄氏赶紧地问。
沈著冷笑说:“约莫七八日前随着怀瑜、怀瑾去汇贤雅叙吃茶,恰撞上外祖,本想问外祖要两个钱摆阔,请他们兄弟一请,谁知外祖张口就算起旧账来,只说父亲九次赶考,不知害他添了多少盘缠进去,这会子还问他要起花销来。我碰了一鼻子灰,忍一忍就罢了,偏怀瑾瞅见了,有意跟外祖借茶钱,外祖二话不说,堆着笑就拿了二两银子来。害得我回到楼上,被唱曲的姐儿奚落了一通。”
延怀瑾在有意叫沈著出丑,若细心到给她送上衣裳、首饰,还会为难她哥哥?如斯不解。
“二哥儿,听我一句,日后少跟延家的少爷们一处玩笑,常年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玩人家的,日后还怎么在人家面前抬得起头?”甄氏苦口婆心地劝着。
如斯不以为然地笑:“母亲也太大惊小怪了,哥哥每日随着他们出门,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将来再娶上一妻一妾,这日子,不也迤迤然自得其乐?”
“斯儿!你还火上浇油!”甄氏震怒,连女儿的气也一并生了起来。
沈著无精打采地趴在掉漆的小几上,伸着长长的手臂,隔着小几给甄氏顺气,“母亲别气,妹妹是拿着《孟子》嘲讽儿子呢。”
甄氏愣住。
沈著不得不细细地说:“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
甄氏涂着粗粝胭脂的嘴唇轻轻蠕动,似乎是默背了一回,才幡然醒悟,“你既然知道你妹妹嘲讽你,那就改了吧。”
沈著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如斯瞧着甄氏是读过书的,只是所学不多;沈著答对敏捷,却懒于自省。这母子二人都不诧异她说出《孟子》来,可见沈家虽穷,却还留了两分风骨,没因家计艰难就耽误了家中儿女读书识字。
“孟子不孟子另说,哥哥拿了这衣裳、首饰,向远地方典当了,再买些价钱公道、颜色清爽的绫罗,请人裁了衣裳来吧。”如斯将碧罗衣、石榴裙整齐地摆好,虽不知行情,但这一身衣裳摸着入手冰凉,绝非寻常的货色。
“你当真转了性子了,先前不是样样都要顶好的吗?”沈著托着脸,转而问:“什么清爽颜色?”
“素色、霜色、月白裁裙子,松花、艾绿、水绿做上衣,再买上一些,丁香色、绀色、雪青色、茜红色,样样只要二尺,留着做鞋面、帕子、绣荷包、香囊。”
“怎么忽然喜欢这些冷清颜色?”甄氏疑惑地问,觑见沈知言从外面面施施然地回来,忙起身抱了衣裙、头面,丢下一句“别叫你们父亲知道”就向里间去。
沈著趁着沈知言没进来、甄氏进了里间,声音绵软地问:“这是你那天在延家从豫亲王世子嘴里打听出来的?投其所好虽好,但忘了本性,就得不偿失了。”
“哥哥,”如斯心一跳,立时嗔道:“哥哥胡言乱语什么?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家,向豫亲王世子打听什么?又打听谁?”
沈著习以为常地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如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才进来的沈知言面前,告状道:“父亲,你瞧瞧,哥哥胡言乱语,只说我跟豫亲王世子见过。”
沈知言登时暴跳如雷,强压着怒气,待要叫丫头伺候,又见这越宽敞越显得寒酸的屋子里只他们一家四口,便自己脱了外头衣裳交给如斯挂在椅背上,瞪着沈著说:“这混账话,你也说得出口!豫亲王世子生死不明,若叫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