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清运动可谓是一个荡涤社会上所有“污泥浊水”的运动,它不但荡涤了共产党干部内部“不良”现像,还荡涤了社会上出现的,历史上积累的“不良”现像。
四清工作队到农村来,住在农民家(贫下中农)到各个农民(贫下中农)家吃派饭,也适当和农民在一块儿干一些活儿,这就是同吃、同住、同劳动,四清工作队广泛的接触群众,发动群众,揭露各种不良现像,再根据揭露出来的各种不良现像进行处理。
处理的方法自然是先进行批判和斗争。
批判轻的,或者心肠大的,或者是那没心没肺的,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批判重的,或者心眼儿小的,或者受不了委屈的,有的就寻了短见。
我们临村,那是我同学的爷爷,他自幼画一手好“字画”,何为“字画”就是用笔同时沾上不同颜色的水彩,画成花草、虫鱼,用这些花草虫鱼组成不同的字,用这些字组成诗词,或者是四扇屏,或者是一副中堂,把四扇屏或中堂装点在居室内。
我小时看到好多经济上富裕的,有些品味的人家,室内都挂着他的字画。
由于他字画画得好,家里的地,他不种,住在城里,以卖画为生。
解放时,他被划成了中农,一九六一年,不知有个什么运动,他又被划成了富农。
由于解放时,他没被划成富农,他没被赶回家,他原来就卖画儿,他还继续卖他的画儿,同是在一个地方摆摊,卖一样的字画儿,别人画的,没有他卖的多,卖得快,他夹着一个包儿带着老伴儿,中国的大中城市几乎走遍了,走到哪儿画儿卖到哪儿,吃、喝、拉、撒、住,都指望着他卖那画儿。
到了一九六三年,全国开展起了四清运动,城乡都要普查家庭出身,本人成份,因为在六一年时他们家的成份已经改了,他不能不如实登记他当时的成份。
他在城里没有正式工作,按他的年龄,五十多岁肯定是地道的富农分子了。
富农分子过去剥削人民,现在不在农村接受改造,还躲在城里享清福,自然是人民不答应的,于是顺理成章就把他轰回了老家。
他回了老家,已经快六十了,因为一辈子没干过农业活儿,没法跟大家一块下地劳动,在家呆着与这整日都在忙忙碌碌的人群格格不入,又怕人家说他不接受改造,于是他就主动去修理街道,我们的家乡是半山区,村子紧靠着山边儿,村子就是在原来淤积的河套上建起来的,地下的石头有的是,地下的石头他捡了一茬又一茬,捡了一遍又一遍,他永远也捡不完。
本来道儿上石头坎楞,现在道儿好走了,人们开始对捡石头的老头儿点点头,搭句腔笑一笑,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人们对道儿上多了的这个捡石头的老头儿已经司空见惯,又由于村里来了四清工作队,他们对于这个道儿上捡石头的老头儿再也不去理他,再也不敢理他。
四清工作越来越深入,清完了党内的,清党外的,清完党外的,又清社会的,亦步亦趋,就清到了这个捡石头的老头儿身上。
据群众揭发检举,这个捡石头的老头儿年轻时,按捺不住青春热血的抨击,生活上有过不检点的行为,事情已过了三十多年,对他这种不检点的行为本是个公开的秘密,十个人得有八个人知道,但由于他人缘好,对他过去的事虽令人愤慨,但并没有愤恨他,相反,有人却去惋惜他,有人却去痛惜他,有人还无耐的自我解嘲说道:“唉:真是越明白的人越干这糊涂事儿啊!”
千百年来,多大的事儿都是民不举,官不揪,四清工作队充分发动群众,终于有一天有人举报了这个老头儿年轻时所干的事情,这样一个事情,发生在了这么一个富农分子身上,自然是十恶不赦,于是村里对他就展开揭发批判。
外人批判也就批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