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贴出了毙人的布告,识字的人们抻脖子瞪眼瞅着,有人识不了几个字,憋憋屈屈的念出了声,不识字的人着急的问着,又要毙谁呀?又要毙谁呀?一会儿,从大街的东头儿,赶过来一辆马车,车上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押到了区政府门前,把他架了下来,架进了院子,把大门关上了,犯人个子高高的,他靠在了东墙根儿,他虾米着腰,跟押解他的人表示他饿了,押解的人立刻给他弄了一碗面条,他拿手抓着狼吞虎咽的吃了,然后又把他押了出来。这次没有把他押到东河套,而把他押到了铁道北,他是工厂的人,工厂原来的国民党部书记,他可是原来在工厂跺一跺脚,工厂就要颤三颤的主儿,过往的人,不少认得它,不免瞪眼惊异的觑着他,他向认得他的人点头打着招呼——下世见了。
枪毙的国民党南口工厂党部书记,是国民党中统调查局的人,是小炉匠大姑爷的他练过武。
行刑的人,验明了三个犯人是真正的死了,打开了脚镣子,提拉上走了。孩子们也散去了。
小炉匠的小儿子这年十五岁,每每毙人,他都要去看热闹,他随着小孩子离开了毙人的法场,他也饿了,跑回了家,嫂子说道:“又上那儿去了?该吃饭时候不吃饭?”他兴高采烈的说道:“看毙人的去了,今天毙了仨,有一个打了七枪才死!”嫂子没有言语,他大哥咳完了血刚躺下,在里屋的炕上喘着粗气,听见了他弟弟的回话声,叫了一声:“兄弟,你进来。”他说话的声音异常微弱,微弱得几乎让人听不出来,以至他说了两遍了,他弟弟还没听见,直到他嫂子跟他说:“你哥哥叫你!”他才知道哥哥在叫他,他三步并做两步蹿进里屋问:“哥哥,什么事儿?”哥哥含糊不清的问道:“又毙谁啦?”
“飞天和尚姚万银、土匪黄开禄,白毛鬼陈满堂。”
“啊!这三个人哪。”
这三个人他都认得,他认为这三个人,做的事,没有他做的事儿大,他们都抢毙啦, 不定哪天,就会逮他,枪毙他来哪。一阵昏厥,过去了,再也没醒过来。
年轻少亡,没有大操大半,买了一口白茬儿棺材,装殓上了,媳妇穿了白,戴了孝,儿子刚刚四岁,这四岁的孩子,脚下头,还有两个双生妹妹,这三个孩子还不知道何为伤心,也穿了白,戴了孝,跟他妈比划在棺材前跪着,烧香、磕头、上供果、烧纸钱。小炉匠找人打坑,找人抬重,新社会了,笛儿喇叭也不时兴了,又是少亡,没请鼓手,第儿天搁了一天,就倭吧出去了。
话说,小炉匠大闺女的男人,原本在工厂上班,又是国民党的地下工作者,生活肯定是衣食不愁,而日本投降了,国民党回来了,男人又当上了工厂的工会主席,当然是风光无限,溜须拍马的,请客送礼的,每天络驿不绝。可当他的男人当作反革命被送进监牢的时候哪?谁见了她,都像看到了臭狗屎一样扭过身子躲着走,再也无人答理他了,其实,这都是小事,关键的是,两个孩子和她三口人断绝了生活来源,男人在监牢里,孩子没吃没喝,没辙,把孩子带回了娘家,靠爹养活着。她这面看着,靠爹养活的一双吃饭不硬气的儿女,那面还惦记着在监牢的男人,整日忧郁,又加上那巨大的生活落差使她不能承受,一病不起,最后呜呼哀哉了。而小炉匠老大的媳妇哪,也是个多情的人,一面思念死去的男人,一面想着自己带着三个孩子日子没法过。忧愁了些日子,也忧愁死了。
从此,大儿子和大闺女的五个孩子,就撂给了小炉匠老两口子,和他那个十五岁的小儿子身上了。小儿子本来考上了北京的第六中学,刚念了一年,因为家里不出一个月抬出去了三口棺材,又增加了五个吃闲饭的孩子,没办法,只得辍学干小工儿去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