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用这八亩柿子园养老,本来不想卖,可他自己管不住自己那想耍钱的手和脚,今天输了钱,说:“我明天绝对不玩了,再玩儿!剁了手指头!”可睡醒一觉,干什么去哪?在村子里绕来绕去,又绕到耍钱鬼那里去了。这一宿啊?输的钱都让他惊呆了,他再无别的产业可卖,就剩那八亩柿子园了。心里想,“必须把输的钱本儿回来,不然就得卖那八亩柿子园还账啦。”可本儿,得有本钱哪?随后,就张手跟人借钱,可这一宿啊,手气更背,不但原来的钱没有本儿回来,又多背了一身债,没别的辙,只能卖那八亩柿子园了。
那八亩柿子园谁不眼馋哪?身不动膀不摇,到了柿子秋,手托着来钱,村子里有好几家都在争,三争两争,把价码争了上去。争到最后,可不是仨饽饽两俩枣就能动得了的了。
最后这八亩柿子园,长到了五百块洋钱。
在南口工厂上班儿的山东籍的的那个小炉匠,手里哪有那么多钱哪?日本没来的时候,他一个月也只挣六块洋钱,那也是工人里最拔帽的工钱了,而日本来了,已不发洋钱了,不是发混合面儿,就是发大绿被卧的绵羊票子了,他上哪儿弄那么多洋钱去呀?而这块地哪?他又是志在必得,因为他已经快六十啦,眼看就要干不动啦,他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留个老了干不了的时候的后路。他此时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
听人说,他大儿子可能挣钱哪!可他大儿子总不着家儿呀,他跟他大儿子好的厚的打听,在火车站碰到了“检车所”他大儿子的一个朋友,告诉他说:“明天中午那趟车,你大儿子准下来,你跟票房这儿瞄着他吧,准能吼着他。”
他十一点就到票房了,到了十二点多,火车鸣着响笛从关沟开了下来,在南口火车站停下了,从车厢里走出了一个穿着黄呢子军衣,提着皮箱子的人,那就是他的大儿子,他的大儿子正要和相识的山屄淡侃,他爸爸一手薅住了他,把他拉出了票房,立逼眼跟他要钱,他说道:“我的亲爹啊!我现在没钱!”他爸爸那里肯信,他儿子在外头怎么着,他也听人说过,儿子说没钱,他爸爸心里哼了一声:“你蒙你爸爸是傻屄啊?”儿子跟他说:“您要的这不是一个两个钱儿?您要的这可是穷人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老爷子心里想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啊,你他妈的,玩一个女人都不行,要两个陪着你,那得多少钱啊?干哪事儿你有钱,到我这儿就没钱了,再说了,我办的这是正经事儿啊!这是在为你们置买产业,我活着是我的,我死了都是你们的!你不给我筹奔钱儿哪儿说得通啊!”
“老子”觉得干的是正经事,不依不饶跟儿子要钱。
儿子拧不过老子,最后答应老子,过三天,等着拿钱。
他这个儿子还真有本事,到了三天头儿上,把钱还真给他拿回了家,钱五个一摞儿,摆了一八仙桌子,整整是五百块洋钱。
钱过给了黑铁匠,黑铁匠的八亩柿子园归了小炉匠。可是啊!三年喝东三年喝西,没有“老爷儿”总是在正晌午的。
日本在中国占了八年,终于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呆不住,滚蛋了。南口来了中央军。大街上,一队队胸前别着上书 “血耻”白胸章的荷枪实弹的中央军,穿着美式大皮靴,迈着正步,咔咔的巡逻着。
原来在工厂耀武扬威的,现在都蔫了,原来名不见经传,蔫头巴脑的人,却一宿之间打起腰,抖了起来。国民党回来了,机关单位的头儿们都换了。小炉匠的大儿子从张家口,蔫不鸡儿的潜回了家,跟家迷着,再不敢上街招摇。小炉匠家的大儿子蔫了,给家里添了堵,但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大姑爷却一宿之间抖了起来,原来啊,他的大姑爷,是国民党中统局的地下工作者。一宿之间,摇身一变,变成了南口工厂的工会主席。
小炉匠家,妹夫子尽给大舅子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