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或许难过总比开心多很多,但我能看得出来.....”狗剩犹豫的看了看唐山叔,沉吟片刻,还是缓缓道:“她没有后悔过。”
狗剩的话如同一把锋锐的利剑从唐山记忆深处刺进,将他刻意深藏的种种不甘和悲苦挑的七零八散,唐山眉头骤然拧紧,脱口说道:“后悔?”然后又梦呓一般喃喃道:“没有后悔过?”情绪的巨变只是一刹那,唐山又苦笑道:“原来一直,她都没有后悔过......”
狗剩抬着眼皮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瞄着远远的明月慢慢小口啜着酒壶里的酒。他不曾去看唐山叔,但也知道唐山叔现在一定心乱如麻波涛翻滚。就如狗剩自己所说,他不是傻子,对待情爱或许幼稚且从未有过经验,但见识的实在不少。街头巷尾痴痴念唱“比翼双飞当日愿,夜雨霖霖终不怨”的缠绵婉转,戏词台前青衣弄调“便酸酸楚楚无人怨”的决绝坚定,无一不向世人诠释着“情”之一字的动人处。狗剩不是多愁善感的诗词大家,但也不是那田间地头只埋头种地的乡野村夫,有些事情明白就好,实在不应说穿。
唐山暗自想了许多事情,才叹着气回过神来,对狗剩道:“如今看你,总觉得更像你母亲了。你不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不像你,初见时便是满脸阴郁满腹阴毒......”唐山调笑他一句,眼神有些迷离道:“我在京都的时候,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孩儿像你母亲这般,虽然身处不堪但笑的极其灿烂,就像是她自己在颓圮的墙角养的那片葵花,从未见愁眉苦脸过。”
狗剩会心一笑。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娘们的过往,但很容易就能从唐山叔的话里勾勒出一个喜欢笑,坚强且乐观向上的倩影。这对狗剩而言很温暖,是他多年来很少感受到的和煦温柔。如果说那个燕国的娘们是泼辣狠厉作风硬朗的刺棘,那么唐山叔向他描绘的这个女人,就是院中袅袅清香的雪茉莉。对于已经离他而去的那个女人,狗剩总是想多了解一些,多知道一些。
“她的出身不是很好,京都断弦坊里的婢女,在吴国户籍里,算的上是低等再低等的贱籍了,可她却丝毫不介意,好像这不过是谁人无聊给她起的绰号,而不是白字黑字加盖印章的丹书。断弦坊那种地方,自然不需要我多加赘叙,虽然只是买卖丝竹乐器,但内里的营生,心照不宣罢了。当年我在上宫塔修行,境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比起塔内其余师兄弟,进展神速,闲暇时光也就多了起来,无聊的时候总喜欢到这里叫上两壶酒,叩一盘葵花籽,听人唱曲子,看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唐山娓娓道来,神色中有很多怀念的意味儿,狗剩渐渐听出了神。
.....
.....
彼时的吴国京都,常有天街小雨,润如桃酥,轻烟散入侯门巷里,处处是歌舞箜篌,丝毫不染关外烽火意味。纸醉金迷的帝都之中,少不了锦帽貂裘的贵公子,也少不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
被誉为上宫塔不二天才的唐山常常跑到读书人嗤之以鼻但却趋之若鹜的断弦坊听曲品酒,一来二去,混得脸熟了,也就知道了坊内谁人头牌谁人次之。当时名动京城的是断弦坊高价从西烨那里买来的女子玉长弓,听说这位佳人曾以女子身份入过应天学宫,是色艺才三绝的倾城之姿。尤善歌调,南来北往的盛名才子挥毫泼墨一蹴而就,写下诗文唱词,玉长弓总能转眼间谱写韵律,婉转唱出。当时有某个诗家还叹过“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句,惹得京城人都以见玉长弓一面而为风尚,名头一时无双。那时笑容灿烂名叫蝶蝶的女孩儿,不过只是玉长弓身边捧琴肃立的丫鬟。但性格却轻佻活泼,一双眼睛转个不停,没有一点坊内常见的小家碧玉沉稳样。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敢在某一日拽住刚刚走出大门的唐山,张嘴就喊着要他赔她的葵花籽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