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从御书房离开不久,又看了会奏章的昭明帝总觉得心里有些烦躁。李长德刚好在这时进来回话。
“都处理好了?”景旸问。
“是。”李长德恭着身子说道:“按照陛下的旨意,凤阳殿今日所有值班的奴才都已仗毙,琼瑛也领了二十大板子,孟铸也着人调查今日射箭之人,只是也和定王殿下一样,没有进展。”
“嗯。”景旸轻轻地应了声:“告诉新换的宫人们,但凡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诛连九族!凤阳殿上上下下上百个奴才,连个公主都看不住!”
“奴才领命。”李长德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正要退下,景旸又突然叫住他,但沉思了会儿,却什么也没说。
李长德脑袋一转,眉心轻轻一动,开口说道:“公主今日受了惊吓,听说回宫后闹腾了好些时候,这会儿才吃了药睡下。”
景旸皱皱眉顺势接话:“御医怎么说?”
“邹太医说公主只是抓伤了几个蔻甲,其它没有大碍,开了安神助眠的汤水。”
大殿里静悄悄的,沙漏在一旁缓缓地流尽最后一粒沙,翻转了个头,重新开始。
景旸淡淡又有些无奈地说:“去凤阳殿。”
一批新换上的宫女面孔在明黄色五彩云纹龙袍的衣角出现时,均要行礼传呼,景旸眉头微微一皱,李长德立即会意,让她们噤声。
慢慢地走到纱帐榻边,她微微撅着嘴,好像还在为什么事生气。抓伤的蔻甲已经修饰磨平,巴掌大的稚嫩脸庞侧压着枕面,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可是明艳之色已暗吐芳蕊。
在昏黄的灯光下,景旸静静地看着她,思绪万千。
这张脸,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如果完全出落展开之后,该是另一种怎样的风华?
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随后手指不自觉地摸上她秀华的乌丝,眼神迷离。
凤阳殿外,李长德携所有的宫女安分守己地站着,注意着殿内没有动静的动静,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往皇宫西北角望去,仿佛听见静谧凄冷的梅林深处,隐约传出丹谨殿中长年不变的木鱼声,曾经艳绝四方的清丽背影,青衣束发,与古佛长伴。
庄家后院里。
李孟尧和穆孜两人在后院小花园里各怀心思地静静散着步。鹅卵石小道两侧,几株石榴树灿若云霞的繁花落了一地,几颗青涩的小果子稀疏地隐藏在翠绿的枝叶间。
行至路口,昏暗的灯影下映着一道沉默的身影,抬眼,看进景暄深邃的眸底。
他不知何时已从小道另一头庄老太爷的书房里出来,静默而立,眼波无止无垠,似要将这暗夜浸透。遇上对面李孟尧也向他看来的明净,他微微一动。
李孟尧觉得,明明隔着的距离很近,他的眼神却有些遥远,的确是在看她,却又不止是在看她,仿佛透过她,看向另一个已经难以触摸的人。
愧疚,又充满崇敬,似背负了坚定的承诺,誓以完成。
这种感觉让她稍微有些不舒服。
片刻,景暄嘴角的冷峻渐渐舒缓,目光的焦距重新凝聚在李孟尧的身上。
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她的不粗不细的眉毛弯弯舒展于仿若温山软水浸泡出来的清眸之上。多年之前,偶然一瞥那个从假山上跌落的小女孩,那张因疼痛皱成一团的稚嫩五官浮上眼前,从遥远的记忆里慢慢放大,一丝一缕地与眼前的女子逐渐重合。
从古坎里的相遇开始,竟然相看两相忘。
白驹过隙,故人不在多载,当年的小姑娘也已经平安喜乐亭亭玉立。回想起短暂相处的那几天,眼前的她,应该正是故人希望的模样,坚强c勇敢c健康,以及更多自己所未挖掘的明珠光彩。
只是,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往事,并不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