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湖上灯火通明,银光血影,百舟摇曳。
千鲟出水片刻,便将人间化作地狱。
年轻的范林蔽握着一把短匕,一脸惊恐地立在舟头,双脚与其下木舟一样,战抖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暴虐的鲟龙群犹如沸银入水,溅起的每一朵水花都是剧毒之液,就连空气都能腐化。
他眼睁睁地看着周遭的同伴一个个死去,或者葬身兽腹,或者死无全尸,肢体七零八落,飘荡在血水中。远处还有更多的银色鲟龙逼近,月光下,群龙腾跃的景象,是那么美,那么血腥,那么可怖。
当年,将逝的祖父曾在床边对范林蔽喃语:“……像做梦一样。”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祖父的这句临终之言,所指是何。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整片水域都响彻着惨烈的杀喊,范林蔽却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匕首掉在脚边的钝音。
他没去看,因为此时,他的双眼,正惊恐地盯着那条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冲来的鲟龙。
鲟龙的目光如火,远看像灯,近而观之,却是一双死亡的深渊。
范林蔽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女孩的容颜。
她是帮主的小女儿,高高在上的公主。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中对她生起爱恋。特别是,这恐怕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念想。
不过,就算是她,也一定会为自己骄傲,骄傲自己,面对如此强大的凶兽,依旧睁着双眼,不曾屈服。
范林蔽瞪着一双不算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要将自己吞入腹中的凶兽,直到……一阵清风吹过。
这条长达丈许的银色鲟龙擦着他的脸颊而过,落入他身后仅仅数尺的地方,掀起惊天巨浪,直接将他连同木舟打翻。
这条鲟龙落水之后,便未再度跃起。
与其他所有的鲟龙一样,它们直接沉入水底,沉下数百丈深的水渊之中。
幸存的草莽们贪婪地享受着劫后余生的腥甜空气,心中却未松下最后一根弦。
鲟龙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让他们不知所措之后,愈发警惕。
似乎担心那些残暴凶兽,会去而复返。
但,这仅仅是这些凡夫草莽的担心而已。
三艘船中,为首的那艘船,不知何时,竟悄悄地驶离了黄昏时的抛锚处。
那艘载着数十名修行者的大船,此时的悬停处,恰好在鲟龙群出没的范围之外。
仿佛甫一开始,他们便知道,这里将在入夜后,成为血腥如斯的战场。
修行者的视力在天地元气的加持下,自然能够对这边发生之事一览无遗。不过,所有关注着此事的修行者,无一露出怜悯乃至稍稍不忍的神情,那些凡人在他们的眼中,从来与草芥无异。
至始至终,他们冷漠的神情唯一发生变幻的时刻,是拂过整片水域的清风袭来的那一瞬间。
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清风之中,那股强大的气息。
这气息,远远超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哪怕是最强者。
坐在最高的甲板之上,背对着那片红色地狱的连碧雪,当然最清晰感受到这股神秘气息中蕴含的力量。
不仅仅是因为她就是这艘船上的最强者,也因为,她是一名一脚跨入圣境的念师。
只有她,才知道,一脚之距,其实有多遥远。
但她神情平静,平静得仿佛,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今晚,有这么一股强大气息存在,也知道,它,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吹拂过这片水域。
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月光之下,是那么明媚。
唯一与她对坐的男子,此次任务掌事,龙泉山庄的天师强者龙步咫,一直关